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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草原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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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住久了,草原就是家了。

    家是生活的地方,也是生存的地方,在一个地方住久了,人就会感到亲切和温暖,所以习惯了和适应了的地方就是家。家的土地收纳了人的心灵,让人心安身安,所以家是人对土地的亲近感和归属感。

    我家在草原,可是住得时间久了,也产生了审美疲劳,草原的美景年年在那里,好像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感觉。人们对家的激情张扬,是艺术上的事情,草原对我只是深远和辽阔,这是一种平平常常踏实的感觉。

    第一次从草原到大海,是一九九七年冬天。我从大连上船,一个人去威海父亲家。坐在夜行的船上,我有些害怕。大海神秘莫测,海洋救生知识上说,人一旦落入冬季的海中,30十分钟就会失去知觉。泰坦尼克号的情景不时闪现,男女主人公最后的永别,就是因为海水冰冷。

    四周一片漆黑,甲板上海风刺骨,船尾拖出白色的尾浪,上弦月在海中映下惨白的倒影。我站在船舷边,马上有一种强烈的类似恐高症的感觉,仿佛大海忽然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要把我吸向无边的黑暗。

    冬夜的大海很恐怖,充满地域般的阴森,海浪沉沉有声,听得人心里发冷。这时我想到了家,想到草原。草原的夜色是优美的,远处有影约的狗吠,近处有飞虫的呢喃,间或还有一两声牛羊的低语,人在草原的夜色中,会感到生命被温暖包围着。

    海洋的生命隐藏着,隐藏在深不可测海水下,海底依然是人们未知的世界,那里布满杀戮。可是草原是敞亮的,草原把一切都清楚地摆放在辽阔的胸膛上,决不隐蔽暧昧。草原的冬天,也有冷酷无情的白毛风,但是蒙古包里的牛粪火和热腾腾的奶茶,会让远方的客人心暖如春。

    如同草原上的勒勒车一样,躺在晃动的船舱里,也像是流动的摇篮。然而不同的是,我第一次在海上的梦,却是清凉的,孤单的,我将前往一个不属于我的地方——山东省威海市。父亲喜欢大海,于是父亲晚年改变了约定,带着母亲去了威海,和女儿一起生活了。

    一九九七年,威海从渔村变为城市后迅速发展,我父母住在威海经济开发区,这里到处是建设中的高楼大厦,街上行人寥寥无几。父母在这里买下了房子,过起了父亲所说的“天蓝蓝,海兰兰。”的生活。妹妹一家也早已在这里安定,两辈人的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父亲喜欢钓鱼,他每天穿着潇洒的背带裤,戴着遮阳帽和邻居一起去钓鱼。在我们孩子中,我父亲最喜欢我,因为我从不和父亲顶嘴,所以他老人家就特别喜欢我这个可爱的出气筒。母亲也特别喜欢我,因为我嘴甜,可以哄她欢乐和开心,很多时候母亲拉住我的手,我们一起聊天,说起我小时候的事情。

    威海冬天的阳光透彻明亮,海风凛冽。父亲带着我转遍了威海的名胜古迹。从妹妹家的楼上,就可以看到刘公岛,岛上存放着当年的古炮,还有锈迹斑斑的鱼雷。在刘公岛海战中,日本人很聪明,他们使用了迂回偷渡战术,从内向外夹击清军,清军大败,刘公岛失守。

    从威海市向南,坐汽车大约50分钟,就是著名的“天尽头”据说海崖上那几个大字是胡耀邦主席当年书写的,结果留下这几个大字后不久,胡耀邦就下台了。从此以后,大凡当官的都不敢来这里,说是到这里就是当官到了尽头。站在“天尽头”的崖壁上,大海一望无际,心胸瞬然开朗,真如同站在草原一样,让人心神震荡。

    从“天尽头”返回威海市,行车十分钟,就到了充满灵秀之气的天鹅湖,每年冬天,成群的天鹅飞到这里过冬。我所说的灵秀,是因为生命。大自然充满生命的律动,比如天鹅大雁,比如摇动草尖的风,比如涌动大海的力量,都是生命的动感。生命不一定都要呼吸,而声命都在运动,在动静之中,生命张扬着美感。

    威海市三面环海,一面靠山,据风水先生讲,这里是风水宝地,是出官人的地方。对此我没有考证,但是这里人们平均寿命很高,真是一方养老的好地方。威海人心态平和,老地户们都是地道的渔民,待人真诚醇厚,如同牧区的牧民,很实在。威海人不喜欢东北人,但是我相信,东北人的坏人里面也有好人,比如我。

    山东省的教育很超前,而威海市又走在前列,只不过听说学生们学习负担很大。许多家长是让孩子在威海读书,高考的时候选择外地考场,这样就可以获得更高的分数,进入名牌大学。在十年前冬天,我曾经忽然见异思迁,突发奇想地为自己在威海找工作,最后没有结果,我又回到了草原。

    十年过去了,大海和草原在我心中慢慢合并,当我来到海边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的心已经属于这里。蓝蓝的天,蓝蓝的海,在这里我已经不是客人了,我属于这片土地。家,应当是亲亲的地方,这里有我的老母亲,有妹妹,亲情的温暖也如同大海的以吸力,让我向往。

    有一次和朋友聊天,我说:草原的声音是语言,像叮咛,让人入心和温暖。大海的声音是音乐,很浪漫,让人抒情和感动。然而最深刻的感悟,还来自于生命的深处,对我来说:草原是现在生活的地方,而海边有我的母亲,所以草原是我的家,母亲就是我的大海。

    我不喜欢大城市的噪杂,也不习惯江南的小桥流水,我生活的地方让我习惯了敞亮和开阔,这就是草原和大海共同的地方。去年冬天我又去威海,站在海边完全没有陌生感,大海像母亲一样亲切,所以我觉得,从草原到大海的路并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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