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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情失落在楼梯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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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出现的是那种难以想象的巨大的楼梯。

    那楼梯是一直延伸到云烟飘渺中去的。一个形象高大的人正腆着那种领袖似的肚皮拾级而上。那人登到极处,便露出神秘微笑,傲视脚下一群或挥舞手臂或匍匐于地的人们。

    我死劲抬头,直到颈项拉成骆驼状才隐约看清那人的脸。那脸柔弱如女子,猛恶胜金刚。

    结果我发现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说完这个令我陶醉了三天三夜的美梦,我得意地嘘出一口气。老姐两撇灰色的曲眉微微一动,眼睛却似闭非闭。我怀疑她正在学老尼入定,或者根本就在玩我。我感到既尴尬又扫兴,只得装着内急溜下楼去。我毫无便意地在便池前发了会儿呆。我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我一直把老姐喻为话筒并喜欢她那种痴迷而专注的倾听表情。她总在适当的时候微笑,或是赞叹,或是伤感,或是愤怒,依我的话题内容而改变。然而近些天来她却象一块离开烙铁的焊锡,又冷又硬。这使我不得不对她的精神状态产生了怀疑。

    楼梯口边的扶墙上又脱落了一大块石灰。我踏着灰碴走上去,看见老姐仍然静坐如泥塑,供在楼梯的尽头。老姐背靠着一扇破板门,脚边守着那只丑恶的懒猫,椅背上吊着一个油光发亮画框,一个破旧的收音机。几天来,我每次走过老姐的身边,她都用一种讥讽的目光盯着我。还有猫。现在她又睁开了她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我从嘈杂的广播声中踅过去,不敢正视老姐锋利的目光。我浑身上下找钥匙,那只懒猫却给我衔了来。它的灰尾巴梢上系着一条蓝色的丝绦。我疑心是老姐用法术摄去了我的钥匙。猫眼里露出幽幽的寒光,吓得我打了个寒噤,慌忙撞开板门。

    我喝了一口白开水,又听见猫的嚎叫声以及猫爪子抓挠门板的声响。我不敢去看那老漆斑驳的板门。我能感受到老姐那穿透一切的眼睛正闪闪放光。

    我努力让自己从目光的泥沼中挣脱出来,不去想那些令人恐惧的幻象。我坐下来喘一口气。镜子里出现我灰乎乎的脸和那被风吹散的长发。我看见长发在那里飘啊飘着,却是老姐的灰白头发在飘。老姐正甩掉凉鞋。老姐正举起一把鲜红的雨伞。老姐迎着暴风雨跑向长堤。老姐不老啊。可是我听见那只可恶的猫再次嚎叫了一声,接着什么东西重重摔在楼板上。

    “臭玩意,别烦我们!”板壁那边,阿荒的粗嗓门含糊地骂了一声。我侧耳细听,一阵有节奏的吱吱呀呀声正好合应着老姐的电台音乐。我慢慢在床上躺倒。在黑色的屋椽顶上,那张画师的脸又出现了。这张脸那么陌生而又那么富有魅力。我抓过一条枕巾,把它蒙在眼睛上。但我仍然能看见画师那张冷漠的脸。我不明白我为什么总想起他。他是谁?

    多年来,我常常象一个健忘者一样,在困惑中度过了无数烦恼而无聊的岁月。但我知道当画师一接触画笔和油彩,他的眼前就有思想的灵光频频闪动,然而既没有过去,也无所谓未来。那些思想的灵光是那么明晰透亮,它们时尔触击他的灵魂,在画布上流出酣畅的线条,令光阴倒转,童年伸手可及;它们时尔神秘莫测,留在画布上的只是一片幽暗或迷惘的色彩;他茫茫然,不知是神灵作怪,还是内心空虚所致。多年来,他始终找不到自己作品的真正涵义:它们表现什么?它们说明什么?力度和层次只是技术上的玩意,而主题的表达如何实现?光有手法简直毫无用处。

    我看见画师站在一个正在被铲车削平的长堤上,看见他正企图在热闹的施工现场,找到那把开启灵感之门的钥匙。堤面上出现许多锹挖镐锄的痕迹,几根粗大的水泥涵管被掀在堤下。无数破碎的树叶翻飞着飘过我的脚下,没有声息地流向远去。也许是远处推土机的轰鸣声?我隐约听见一种令人不安的声响。突然,在骤然宽阔的视野里,一条黄色的人流浩浩荡荡地横穿而过,就象一度相连的土地上猛地劈开了一道涌动的江河。我又听见那声响隐隐传来,渐渐逼近。那声音似在高远的天空一路翻滚而来,就象有成千上万名腰鼓手同时击鼓而行,渐行渐近,突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大的脆响,豆大的雨滴密集地在雷声中倾盆而下。接着雷声止息,雨声响起,愈响愈急,从东边噼噼啪啪一路泼过来。我看见画师支起的画板上早已溅上了雨水,我看见他飞快地挥舞着画笔,笔头有一丝蓝色的丝绦随势扬起,如蝶飞舞,如云飘逸。我知道他根本已听不见雷霆之声,也不会去理会大暴雨的降临。我知道他能感觉到堤下涌动的人流里,一种新鲜而蓬勃的力量在跃动,一种生命的情感在潮涌。眼前那一片浓厚的色块在堆叠,那一片亲晰而完整的故事在熠熠放光。我知道画师既兴奋又紧张,我知道他早已忘记了大雨还在疯狂地下着。可这时,先是一把红色的伞在画板上空张开,而接着,更多的雨伞自发地伸过来,遮盖在画师的上空。突然间,他明白了!画板上没有一丝雨滴!他可以听见雨点砸在雨伞上的清脆响声,他不去管它;他也隐约听到了身后一些人的赞叹声。可他只是不停地挥动画笔。他要将这意外的灵动永远地定格在画布上。渐渐地,堤上堤下无数盛开的雨伞悄然不见,而人流依然奔流不息。只有一团红云如雨虹一般固执地留在画师的上空。

    我看见画师终于回过头来。他看见什么?

    眼前是一片红色。一个红衣女孩子。一把红色的雨伞。

    我看见她好奇而专注地盯着面前的那幅刚刚完成的画作。

    我看见画师好奇而专注地盯着面前那个红衣孩子融进画布里去。

    太阳明晃晃的。合上眼帘,我会感觉眼前是一片通红。一个红色的世界。记得老姐好象说过,那是太阳光照亮了血液。可是除了红色就是红色,什么也没有。我睁开眼睛,眼前仍然是那黑色的屋椽,什么也没有。但是阳光却意外地从亮瓦上透进光来。我把脚伸到床下去,摸索着穿上鞋子。楼板在脚下叽叽嘎嘎响,感觉它随时都会坍塌。我扶着粗糙的板壁,叽叽嘎嘎走出门。我听见懒猫还在那里有气无力地叫着。我听见电台还在吱吱地广播着什么新闻。我想老姐仍然静坐如泥塑,供在楼梯的尽头。我惊呆了。

    楼梯口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老姐常常靠着的那扇破板门出现老大的一个洞口。可是没有老姐。也没有懒猫。我惊奇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多年来,我习惯了老姐泥塑般坐在那里的神态。习惯那只懒猫和那个油光发亮的画框。习惯破收音机日以继夜地响着。我习惯这一切,就象习惯窄小的斗室里蛛网纵横,习惯鼠们翕动着尖嘴在我面前趾高气扬,习惯成群结队的蟑螂在地板和床柜间四处游走可是现在,我骇得悚悚发抖。一种陌生的感觉浸透了我的全身。我惊恐地冲到中间那扇门,用肩奋力撞去。阿荒阿荒阿荒快快快开开开,开门哟!门撞开了。阿荒正起劲地在一个女人身上蹭动着,女人嗯嗯啊啊发出一声声夸张的猫叫,床板吱吱呀呀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声响,如果此时老姐还在听广播的话,正好合应着电台那种让人心跳的音乐。

    我看见阿荒慢慢回过头来,说了声:“老爸,你又怎么啦?”女人则嘻嘻地任身体裸露着,揪了阿荒一把说,去看看再来,老不死的又犯神经啊。

    老姐怎么不见了?我努力着不让自己颤抖,努力着把话说得清楚些:老姐,老姐失踪啦。

    阿荒穿上衣服,轻轻拍拍我的肩说:老爸你别怕,老姐在哩。你看你看啊。他扶着我走出房门。你看啊你看啊,老姐不是好好的吗?

    是啊。我看见老姐一如以往,坐在那把古老的软椅上。我看见她把玩着几十年来爱不释手的那个画框。我听见她喃喃自语。我知道她在说一个故事,一个我竟然如此熟悉的故事。我看见那只猫懒洋洋地蜷伏在椅下,它的灰尾巴梢上系着一条蓝色的丝绦,随势飘动。

    我向老姐走去。老姐忽然说:你能把这幅画送给我吗?我说,这是谁画的啊?老姐嗤地一笑说:当然是你画的呀。我仔仔细细地将画框看了一遍又一遍,知道是画师的杰作。可我总想不起画师是谁。我只是不断地点头,附合老姐说,是的是的,他画得真好。老姐说,你能在我身边坐下吗?我说好。于是我在她身边坐下。老姐说,你能再给我说说你的那个梦吗?我说好。于是,我就得意地讲述那个梦。

    我说,首先出现的是那种难以想象的巨大的楼梯。

    那楼梯是一直延伸到云烟飘渺中去的。一个形象高大的人正腆着那种领袖似的肚皮拾级而上。那人登到极处,便露出神秘微笑,傲视脚下一群或挥舞手臂或匍匐于地的人们。

    我死劲抬头,直到颈项拉成骆驼状才隐约看清那人的脸。那脸柔弱如女子,猛恶胜金刚。

    结果我发现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我就这样讲着,讲着,把这些都讲给老姐听。这时候,我又听见一种声响隐隐传来,渐渐逼近。那声音似在高远的天空一路翻滚而来,就象有成千上万名腰鼓手同时击鼓而行,渐行渐近,突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大的脆响!这时候我大叫一声:老姐,我明白了,那个人就是我自己啊!

    可是老姐没有听见。她永远也听不见了。我看见老姐在我怀里静静睡去,我看见老姐含着当年风雨中我们初次相见的微笑,一点一点地走远走远。我感到豆大的雨滴密集地在雷声中倾盆而下,雨水从我的眼眶中飞溅而下,如瀑如流,顺楼梯边缘浩荡而下。我紧紧地抱着老姐。我只能这样抱着她,任她在怀里渐渐冰冷。我想我不能放开她,我究竟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抱过她?难道你们还想再把她从我怀里夺走吗?

    阿荒和他的女人拚命地拉我,撬我,劝我,骂我,企图把我和我的老姐分开。然后,阿荒叫来更多的人想把我们分开。可他们搬不动我们。即使把老姐常常靠着的那扇破板门戳出老大的一个洞口,也没把我们分开。

    我就这样紧紧地抱着老姐,不停地在她耳边说:老姐老姐,我明白了啊。那个人就是我啊。我不停地呼唤着,我感到老姐似乎听见了。可她还是一点一点地离我远去,她正在走上那道楼梯。那楼梯是一直延伸到云烟飘渺中去的。我看见身穿红衣的老姐怀着我们的阿荒,正腆着大肚子拾级而上。我看见我终于赶上了她,我张开一把红色的伞,给老姐遮阳。我们相携登到极处,我们微笑着傲视脚下一群或身披黑纱或挥洒金纸或匍匐于地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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