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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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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这是一个多么深沉而幸福的字眼。

    但是,要真正理解它的含义,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我是一位即将奔赴祖国首都某高等师范学院入学的研究生,根据年龄和知识,我本应该懂得爱,更何况我正处在热恋之中。然而,近几天的事实证明,我并没有懂得

    真正懂得爱的人是我的老师。

    一

    曾老师年过五十,满头银丝,身体不怎么健康,可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却显得特别有神,并向人们展示,他是一个十分爱思索的才人。

    “孩子,你即将启程学习去了。”他双手搭在我的肩头上,满怀深情地说:“而且,你走的道路与我同行,我为之感到自豪,也为之感到不安!十年来,由于客观上的原因,我对你和同学们帮助太少,我感到内疚。但在当前,在全国人民日新月异的向四化进军的新形势下,我们应该如何面临现实去思考新的课题呢?”

    “对于这方面,”我惶然地坦率承认:“我一是无知,二是简直没有去想啊!”

    “没有想可不行!”曾教师慈祥地笑了:“比方说,你前进了,你周围的人如何呢?是不是全这样?还有没有人掉队?难道这些不正是值得我们从事于教育工作的同志去认真思考吗?”

    是的,这是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

    入夜了,我告别了老师,离开了母校,踏上回家的道路,独自在县城大街上漫步,走着走着,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忠华,忠华”

    突然,从我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位年轻妇女的喊声,不由怔住了。

    “忠华,忠华,你停一停,你等一等!”呼喊声越来越近。

    我刚刚转过身子,一股刺人的香风迎面扑鼻而来,使我不由打了一个寒噤,我有些吃惊地对来人抬起了头。

    “怎么,”年轻妇女先发制人了:“不认识了吗?”

    是的,我差点不认识她了。他不仅笑容可掬,而且姿态落落大方,更重要的是她那华丽的衣着,丰满的身段,和她已经微微发胖的白嫩的面宠使我感到陌生,若不是她那一双特别漂亮的大眼还流露出真诚的坦率的目光,我真想回答她不认识。

    “我找你几次,”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都不在,你好像有意回避我,”她像防备我逃走似的紧紧地抓住我的双手:“这次我可终于捉住你了!走,到家里坐坐去!考上研究生了,还不应该好好祝贺祝贺你吗?”

    “你”我掐脱她的双手,很不自然。

    “我不,是你”她又冲上来抓住我的双手,两眼闪动着恳切的泪光:“你还是那么固执,不能原谅我的过失吗?”

    “过失?”

    我喃喃念着,往事的记忆像电影一样浮现在我的面前:

    那是我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山乡去锻炼的第三个年头——

    遍山的映山红开了,我手拿锄头正站在山坡上展望我们知识青年和广大贫下中农用汗水浇灌而开垦的层层梯田,心里充满了由衷的欢欣

    “忠华哥,忠华哥”突然,这急切的叫唤声从身后传来。

    我赶紧回过身子,亲切地向着跳上山坡的她迎去:“啥子事,跑成这个样子?”

    “我是来告诉你,”她边擦汗水,边急得哭了起来:“我不能不告你”

    于是,她向我倾吐了她对我的真情实意,她爱我,她希望我能想法帮助她脱离山村远走高飞,因为她的爸爸已经花费了不少的心血,花去了许多银财,好容易攀上了一位做官的亲戚,并通过种种关系决定把她从农村抽走,要她去做一位不相识的食品公司某个干部的填房。她虽然为之反抗,但是她怎么经受得起父母用断绝一切关系的作法的威吓

    对于她的条件,我当然无能为力,我想了许多办法安慰她,然而无济于事。

    就这样,她走了,当下了母亲,生下了孩子,到现在已整整快九个年头我们没有见过面了。

    她叫白秋艳,是我念高中的朋友和同学。

    “忠华,我知道你很恨我,但是你没有替我想到那动荡年代里,一个年青的女娃子就是苦斗又有啥用?还恨我吗?”她说着说着竟低声地哭泣起来:“可我比你更恨我自己啊!但是又有啥办法?你能原谅我吗?”

    “你!”我实在不明白她打算做啥子:“你要我怎样?”

    “你以为我留恋旧情是一个私生活上很不严肃的女人?”她竟用了这样的反局来回答我:“这一点,我们同窗九年难道你还不了解?”

    我以前了解她,她是一个好学爱动,上进心很强的女学生,她能歌善舞并且很会做诗,她简直具有做一个艺术家的天资和才能,为这些我喜欢她,倾慕她,同她建立了深厚而珍贵的友谊,我们常常在一起畅谈美好未来后来,我们一起到山乡入户,这种友谊就更加深厚和珍贵,我们天天一块劳动、学习、倾谈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理想,但是她仍旧是那么纯洁可爱,她性情奔放又能节制,她为人大方而不俗套。最可贵的是她在我有过热情的冲动时,曾异常冷静地凝视着我双眼告诫我在克制自己,要努力学习,要继续奋斗。很可惜,她后来终究不能抵制得住“四害”掀起的逆流,付出她青春的年华。

    “艳秋,”我回想过后怀着一种惋惜的心情安慰她:“为什么想得那么多呢?我了解你不是那样的人,也请你放心,我也决不是那样计较过去的个人得失的人。你今天找我到底心中有啥子话,请坦率地对我讲吧!”

    “看你,”她见我态度缓和下来,神情上马上好转了许多:“我能让你站在大街上受罪?几年不见,还不能到家里坐一坐,让我好好给你谈谈?”

    二

    艳秋的家是在县城一个幽静的小巷里。

    门前分立两棵经过严格修整的风景树,穿过龙门是一个设计得颇为别致的小天井,四周做有石栏杆,中间是塔形花台,虽谈不上奇花异草样样俱全,可什么春草秋树春箭等兰花、茉莉、珠兰和四季常青的云竹、南天竹之类的香花和盆景倒也一门不缺,给人一种清新悦目,沁人肺腑的感觉。走进客堂,如同白昼,乳白色的电灯光下,那用生漆漆得透亮的新式三门大橱、五抽柜、尖脚书桌、西式茶几、上海牌缝纫机、中式藤椅摆设得井井有条,特别是那布置在五抽柜上自装的黑白电视机和分放在茶机上的八个双层用不锈钢盖子,镶着金边的最新式旅行杯,给这个屋子增加了不少异彩,无不显示主人是一个很会生活而又过得美满的人。

    “我不是一个庸人。”艳秋一进门,飞快地脱去了华丽的外衣,先是给我递烟和冲茶,又给我摆了糖果糕点,然后用一种说不出是向我炫耀还是求我谅解的声音在滔滔地叙说:“我更讨厌不劳而获,你别见我一出门打扮得那么阔气近乎妖娆,那全是为了应付社会环境啊!你知道我很好动,近几年来我充分发挥了我在农村学会的饲养毛猪的专长,加上利用小敏敏她爸爸搞酒糟很容易的方便,一年就喂了它三批肥猪,赚了许多钱,精打细算,省吃俭用购制了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请你别见笑,等几年,如果情况允许,我会托人帮我搞一台进口洗衣机,以便腾出更多的空余时间”

    “呵,”我差点叫出声来“这样来发家致富?”

    “看我,又扯到哪儿去了!”她似乎发现了我的神色不自然更不表示欣赏,立刻又扭转了话头“我们应该谈谈学习,我知道你很喜欢学习。谈到学习,我也是不甘落后,近年来我有机会读了不少外国文艺作品,也想钻研中国的文学和艺术,可是仔细一想太可怕了,太危险了,前几年不是有许多知名人士一个个像斗木偶人一样被轰倒了吗?做一个女流之辈我又何必硬要冒那些不必要的风险呢?”她长长地为之一叹:“哎——我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看法,我不能不讲实际适应社会环境。这样,一晃就过了七八年,这七八年是多么可惜啊!”她双眼突然发出了光亮。“现在好了,‘四人帮’被粉碎了,我很想为伟大的祖国实现四化贡献一点自己的力量,更想摆脱家庭的束缚参加一些有益的社会活动。但是”

    “但是什么?”我禁不住追问她一句。

    “但是,由于孩子的拖累,家务的纠缠,我感自己老了!虽然我的外表并不怎样逊色,可我的心里却怎么也拿不出勇气,我的记忆力更不行了。当家直难呀!一整天不是遇到油盐柴米,就是要管大人娃娃,想来想去,得了吧,让那些年青人去干吧,我还是讲实际一点,让我把希望寄托于未来一代——我的小敏的身上吧!”

    刚刚谈到这里,一位身体肥胖,双眼皱成一条缝的中年男子轻足轻手地走了进门。他一手提了两条柳根肉和一串猪腰,一手紧拉着一个年约八岁,样子长得很乖巧的小女孩,满头大汗,边走边唠叨:

    “有些顾主真是难收难拾够打整,害得我这么迟”

    看样子他没有发现这我这个不速之客,但是当他还没有说完“才下班”或“才回来”他已经看到妻子的眼色。

    “来来来,”白艳秋猛地一下回过身子,应对如流地介绍着:“认识一下,这位是孩子的爸爸吴宝贵,这位我的老同学”

    “我叫陈忠华。”为了避免更多的负担,我赶紧起身说。

    “不,这位同学客气得很。”艳秋哪肯罢休,口若悬河:“他就是我几年前曾多次跟你讲过了的那个有志向,在学业上肯下功夫的好朋友,他现在已是北京一所高等学院的研究生了!”

    “少会少会!”吴宝贵机不可失地紧握着我的双手,满脸堆满了可鞠的笑容“本人任浅职,是本县食品公司的代理经理,忠华弟今后如有需要帮小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们是一回生二回熟嘛!”

    “还不快叫陈叔叔”艳秋又指挥起女儿来。

    “叔叔好,叔叔好。”小孩立即会意地叫了二声:“叔叔你请坐吧,坐下吧!”

    “真乖!”我对这聪明的孩子立刻发生了兴趣。

    “她叫小敏敏。”白艳秋有些陶醉地夸赞道:“今年下期就读三年级了,成绩是双百分,不过我并不满足”

    “你永远也不会满足,”她丈夫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五岁就叫孩子念一年级,二天还想”

    白艳秋狠狠地瞪了吴宝贵一眼,怕他再往下说,闹出什么笑话来,他也就果然不再出声了。于是她就上前把嘴靠在他的肩头上这样那样一番,最后俨然如家长的身份对男人下了命令:“要快,不能迟,迟了以后你就晓得了!”

    “失陪,失陪,忠华弟稍坐一下,稍坐一下。”

    说罢,吴宝贵乖乖地离去了。

    接着,她又很快哄走了小敏敏到邻居家去了。

    “这个女人真有两下子,她葫芦里到底打算卖啥药呢?”我想着想着,不禁突口而出:“白艳秋,这是干啥子呀?”

    “坐下说,坐下说”她居然以大姐姐的身份对我说:“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别见怪,别见怪,做客人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几年不见了,不表示表示我心里咋过意得去,敏敏他爸到海余春餐馆去了,敏敏到阿姨家拿茅台酒去了,我知道你这个很客气,所以我才当机立断赶最简易的办法做,你安静地坐下来吧!”

    “艳秋,别这样了!”我虽然理解她的想法,但是理智使我不原做一个让捉弄的客人,因此我站起来直截了当地回答她:“我打算走了,你有啥事你就开门见山地讲出来吧。”

    “要走?真的?”她见我态度很坚决,顿时有些慌张起来“也好,那你就请让我把话讲完再走吧。”

    “对”我差一点告诉她我不习惯这种生活,而且厌恶这样的生活,但是我终于让自己镇静下来,改用了推辞的语言:“但请你快些,我很忙,老师托我了解一位同学。”

    “老师,”她眼里一亮,显得无比兴奋“是不是我们曾老师。”

    “是的”我不解地问她:“你有事吗?”

    她毫不隐瞒地点点头。然后才说:“你知道他现在是县城关中学的负责人,他的爱人又是县城关中心小学的特级教师,我知道你和他们的关系很不平常。你尊重他,他器重你,哪怕是在‘四害’横行的当年。因此,今天我想托你”

    “托我做啥?”

    “托你帮我通过曾老师的关系”她终于完全向我坦露了她心里的话:“把小敏敏转到他爱人所在的班上,将来升学更有把握,到中学后再求曾老师栽培一下,到大专再望你举荐,这不就很,忠华,你肯帮这个忙吗?前几天,我给曾老师连写了两封信一直没有回音。”

    “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呢?”我反问了她一句。

    “我刚才不是讲了,做一个孩子的母亲,我的前程是无指望了!”她认真地告诉我:“我总不能让我们的下一代再被毁了呀!所以,我现在的唯一希望就是尽最大的努力,通过一切关系,让孩子有个理想的老师培养,将来长大了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不要学她的妈妈”白艳秋竟然流下了辛酸的泪。“忠华,都怪我不好,我真羡慕你,我真恨‘四人帮’耽误了我的青春,我真恨他们暴露得太迟了!现在我只有把一切希望寄托于孩子,请你做做好事吧,我是多么盼望小敏敏能尽快地在曾老师夫妇的直接关怀下成长啊!”

    我明白了,一切全明白了。

    这就是白艳秋的全部谈话中心,这就是她多年来的自我解剖,她有些话是说对了,但有些话不对,引起了我的深思,使我的心情变得很沉重,我最后这样回答了她。

    “艳秋同学,你的谈话对我的启发很大。你要我给老师的话我一定转达。不过,曾老师怎样处理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以为我是未老称衰吗?”白艳秋看出我的神志和心思:“你错怪我了,这一切我全是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爱孩子啊!”

    我不得不向她告辞回家了,但我的心再也安静不下来。

    “为了孩子,为了孩子,”我喃喃地重复着白艳秋的话:“爱孩子啊!”

    “不,她不是完全为了孩子,更多地是为了自己!”

    想了许久,我这样下了结论,并连连反问。

    这难道算是一种爱么?

    我现在不也是正在热恋吗?面对现实,我将如何去作出一种认真的回答,开始思考新的课题呢?

    三

    想着,想着,我不觉走进了家门。

    “看你,”妈妈急急忙忙地迎上来既是慈爱又是埋怨地白了我一眼,禁不住内心的喜悦用右手往内室里一指:“她来了,等了你半天了。”

    内室又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足步声。

    “妈妈,你是说”

    “忠华回来了吗?”此时门帘一挑,露出了一张洋溢幸福与激动的姑娘笑脸。

    姑娘是我的未婚妻,名叫春花,是我插队所在地的一个贫农的女儿,今年刚满二十岁。她对人诚恳忠厚,她为人耿直大方,她的心地善良而又纯净。她是一个回乡知识青年,是大队的民校教师兼团支部书记。我们是两年前在农村相爱的。

    “回来了!”我兴奋地上前拉着她的双手“把你等久了!”

    “看你!”她微嗔地瞟了我一眼,抽回双手飞快地背过身子红了脸,然后支了一下嘴,意思是在责备,你真不害臊,妈妈在场,好意思吗?

    “我,”妈妈心领神会地退到了灶房里“我该煮饭去了。”继之,又传来了她的叮咛声:“华华,花花,你们俩好好地耍一会儿吧。”

    “肚子饿了吗?”春花走进内室后,才羞怯地转回身子,抬起头用那对柔情脉脉大眼直视着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圆的纸包边理边说:“爸爸怕我在路上饿着,特别给我做了两个白糖心子的麦面馍馍,我舍不得吃它,给你!”

    “春花,你真好!”

    “好个啥?”她顺手从书桌上抓起挎包,从中取出一件黑色毛线背心,心中乐滋滋地问道:“猜猜,哪个该得?”

    “我的?!”我真有点喜出望外了。

    “北京的气候,不比我们川西。”她用手将背心搭在我肩上:“试一试,合身子吗?这是我省下的补贴工资钱给你做的。”

    “花,你真是我心上的花。”我激动得又一次抓紧了她的双手,实在不知用啥子话感激她才好。

    “讲些啥?还把我当外人看?”她轻轻地靠在我的肩头,抽出手把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头发梳了梳“本想早些时候来看你,学校的工作忙,再加上团的工作更忙,拖到了今天,不怨我吗?”

    “为什么要怨你?”我非常自愧地对她讲:“我今晚来得这样迟,只要你不怨我就好了。”

    “可我怨你!”春花无限深情地反问道:“为啥子你偏偏要回来得这样迟呢?”

    我沉默了。我的心里乱了起来。我的思想上斗争起来。把白艳秋的事告诉不告诉她呢?告诉她,她又会如何理解呢?能同我站在一起看问题有相同的认识吗?

    “怎么,身子不太舒服?”春花发现了我的神情不对,显得十分诧异。“妈妈不是说你去找曾老师了?他指责你啥?还是在路上遇到了啥子不痛快的事情?”

    我只好把遇到白艳秋的前后经过给她如实照讲。

    “这是一种病态心理!”春花立即这样下了结论:“这确定是一种难治之症啊!”

    “难道,我们能见死不救?”

    “救?”春花对着我天真烂漫地笑了“忠华哥,这是我们随心所欲能轻而易举解决的问题吗?‘四人帮’害人不浅,许多人染病成疾,依我看还是等领导上去过问这些使人伤感的问题吧!”

    “等?”我大声问。

    “当然,也不能完全等”春花坦率认真地告诉我:“我们作为一个共青团员有及时向组织反映情况的责任,但我们不该去做一个政策的制定人,我虽然年轻,可工作中的教训也不少呀!”

    “春花,可你,你应该知道,”我耐心严肃的告诉她:“为了使祖国早日实现四化,我们是多么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努力呀!”

    “离开了一个白艳秋我认为天不会垮下来。”春花有些执拗地坚持自己的意见:“我们好好工作,好好学习,不就是对党和人民最在忠诚了吗?为啥子要想得那么多?去管得那么宽?华,我真有点怀疑你是不是有点留恋”

    真没有想到春花会这样想,虽然这是在一般常情下一个姑娘忌妒自负心理的本能。但是,我不应该屈服,我应该向她讲我的真情实意,哪怕是她会误解。但是我坚信,最终她一定会了解我。

    “你错了!”我这样回答她。“春花,白艳秋的问题不只是她个人的问题,我认为是我们部分年轻人的思想。真想不到,你原来并不了解我啊!”

    “我不了解你?你头上的头发都快被我数清完了!”春花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她快步上前给我递来了一杯热水“给,不了解,难道我们还有今天吗?忠华哥,你还记得我们在七六年十月并肩战斗的日日夜夜吗?那时候你走向街头撒传单,向人民群众高声朗诵怀念总理,揭露四害的诗歌,那时候你日夜不眠,为祖国的前途担忧奋战在人民广场,我啥时候软过?我啥时候头缩过?我们是情如兄妹,患难相依的战友啊!特别是在你被捕以后”

    春花说不下去了,泪水遮住了她的眼睛。

    我也听不下去了,往事的记忆涌上我的心头。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成都发生了革命群众张贴揭露张春桥罪过大字报的半年以后,县城人民因怀念周总理,痛惜毛主席,不满四害的专横而爆发愤怒了殴打几个想夺权的亡命之徒的流血事件。当时,因为我是打手,又曾公开向那些帮派骨干分子室战而被扭送到县公安局关押,那时候春花冲破了种种阻力和非难到监宝狱看望我,她紧紧地拉着我的双手,痛心地细看我被打得体无完肤身子,泪如泉涌,咬紧嘴唇,好久好久没有说话。最后,当看守来撕开她时,她是那样坚强的告诉我:“忠华,别怕!在任何时候,那怕海枯石烂,我仍然爱你!”

    多么可爱的姑娘,何等坚贞的爱情。

    过去,她很爱我,那时候她是我最忠实的同志和战友,可今天,她仍然很爱我,又能不能继续成为同志和战友呢?在短短的交谈中,我感到不安,我似乎已经发觉了她和我的差距

    “忠华哥,你真不理解我的心。”她见我堕入了感情的深渊,和颜悦色的劝慰起来:“过去的苦头你还嫌吃得少吗?我发觉你书生气太浓了一点,现在对于社会上的事很多人都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你为啥子要想得那么认真呢?”

    “别,你别说了吧!”我真有点生起气来,但是我很快又总算冷静下来。

    “好,我让你。”春花这时候却不起气,她好像猜透我的不满和气愤,她居然用指指着我的鼻笑道吗:“你凶,你犟,我让了你该对了?你这个怪毛病多久才能改呀!”她干脆偎在我的怀里撒娇“忠华哥,我们不谈这些,说说别的不行吗?”

    一个姑娘的爱确实是能够软化人的,但是我深深感到当两人思想上的认识有了分歧时,这爱不管怎样迷人和柔情,却使这爱蒙上了一层阴影。

    “春花。”我很想说服姑娘“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知道你很爱我。但是,我更希望你,现在能理解我,你和我志同道合,支持我去做一些实际的工作,像我们的老师那样!你是一个青年教师,我将来也是一个教育工作者,祖国和人民给予我们名誉和信任,我们可无论如何不能玷污‘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光荣称号啊!”

    “我当然支持你!”春花倔强地答道:“但我同时不能不提醒你,做这样的思想工作很不好做,你所遇到的人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子,而一个把一切看透中毒很深的人!”

    “正因这样,”我毫不客气地阐明了自己的观点:“我们更有必要去做这样的工作,你也许知道在前进的道路上我是从来不打退堂鼓的人。”

    “你”春花的声音有些哽噻:“你一点不解人家的一片心意,一片”

    “一片爱”的“爱”字她没有说出来,但是我敢断言她的下文是这个字。我真想回答她说:对于爱我是珍惜的,如果这个姑娘的爱是出于种崇高的理想的话,对于爱我是需要的。如果这个姑娘爱是有害于我去为崇高的理想而奋斗的话,我不会需要这种东西的,然而,我想到这样去讲太伤一个姑娘的自尊心了,更何况她是那样真诚爱着我,尽管我们思想认识有分歧,分歧又为什么不可以逐步求得统一呢?

    “春花”我禁不住我内心激越和痛惜的情感,体贴的告诉她:“我懂,我是多么地期望你理解我的爱不是单一的呀!我是多么想你能同我并肩战斗呀!”

    她笑了,笑得那样妩媚动人。虽然她对我的想法不完全理解,内心被矛盾和痛苦折磨着,但是她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四

    我进行了种种努力。

    我拜会和求助了曾老师。

    他给了我智慧和力量,更给了我战胜困难的勇气。

    在我耐心的帮助下,春花有了进一步的觉悟和认识,我们并决定一起到白艳秋家作‘客’

    但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当我们刚刚走进她家的大门时,屋里已经传来了曾老师的声音:

    “艳秋啊,几年前我被剥夺教育工作者的权利,不可能对你帮助和关怀,可是今天不同了,新党中央把我从被‘四害’迫害的深渊中拯救出来,我怎么能够再沉默呢?艳春,你错了,而且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敌人给你留下了的不只是一片悔恨,而更可恶的是他们的余毒和病根已经浸入了你的肌体。他们在我们身上留下的不仅是明显的条条鞭痕,而在青年一代的心灵上却留下了深深的内伤”

    “深深的内伤?”白艳秋不安的自问声。

    “是的,内心创伤往往是容易被忽视的。”曾老师感慨的声声:“它使我们很多人的做了牺牲品还为之自豪哩!你不是给我写过二封信吗?你不也是托忠华同学给我转达你的要求吗?我今天的到来,正是为答复你的。”

    “老师,你坐下慢慢地讲吧。”白艳秋满怀希望的低声。

    “你以为你在关怀下一代新人成长吗?”那发自肺腑的声音在整个屋中回荡飞扬。“不,不是,绝不是!我很难相信一个满身带着病毒的医生能把一个同类患者的疾病治好。你真的老了吗?没有指望了吗?把希望寄托于后人,把衰老强加给自己,说穿了还不是生活中一个的逃兵。艳秋,几年来的空虚和烦恼的折磨,深刻的教训难道还不能令你省悟吗?”

    白艳秋没有声音了,虽然她的内心在激烈的斗争着。

    “孩子,”曾老师声音由激动变得深情:“培养下一代,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单纯地用拉关系,搞协作,讲人情这一套办法关心孩子是一种真正的爱吗?我应该沉痛地告诉你这是犯罪!文化大革命中不是有人把他们这一套鬼把戏传授给我们有些同志吗?我们怎么能够不假思索地继续让这种丑恶的表演进行,甚至间接或直接遗传给后一代呢?艳秋啊,醒醒吧!”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我知道,近几年来你的生活过得舒适而丰裕,但是,我更知道生活的享受并不能满足精神的空虚。似如这身体的发胖,并不能说明一个人完全健康的道理一样。”曾老师的声音既严厉又诚恳:“孩子,站起来吧,时代在突变,祖国和人民在向你招手,新的理想之歌等待你们去谱写,为了使我们伟大的祖国早日实现四化,这何等需要我们付出一片真心诚意的爱啊!”

    “爱?”白艳秋喃喃自语:“这个字我曾是多么熟悉,这几年又变得多么陌生呀!但她深深懂得她的含量太重了!”

    接着,她低了头,不由陷入了深思。

    “爱!”春花双眼直视着我泪水滚滚:“忠华哥,我明白了,明白了懂得一种真正的爱的含义是多么的重要!”

    五

    是的,明白一种真正的爱的含义是十分重要的,但是我却认为学习和使用这种爱是更为重要。

    矛盾在继续发展着

    矛盾在斗争中克服着。

    曾老师曾经在中学时代告诫我们:“世界上的一切矛盾都为了被克服而存在。‘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而‘万丈高楼,始于低层’,两者是矛盾,两者又是统一的,前者说对于我的思想工作,一开始我们就应该注意去防止任何一点小的疏忽之处,后者又讲我们要做好这些思想工作又往往必须从最细小的地方开始。”现在,白艳秋同学的固有意识开始瓦解了!春花姑娘的思想也正在突飞猛变,我是多么地高兴啊!为了让矛盾完全解决,我和春花再一次决定,亲自邀约白艳秋同学对我们的老师进行一次回访

    她同意了,虽然她的心里还一种难言的隐痛。

    在路上,白艳秋告诉了我们一件奇怪的事:小敏敏最近进步很快,不仅学习成绩稳步上升,而且思想也十分开朗,不过令人不解的是她近来常常很迟回家,好象有什么事情瞒着大人

    夏日的黄昏是很炎热的,但是炎热的气候怎么能够阻止三个年轻心,为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的道路上飞奔呢?不久,我们已经走到了曾老师的家。

    曾老师的家位于湔江衅,这是一个由三间茅屋组成的小独院,门前是绿叶茂盛的葡萄园,那一串又一串的像珍珠般的果实闪动着晶莹的光亮,真是可爱极了!再往前去,主人窗户有两盆经辛勤浇灌盛开得像火一样的长春花,放眼望罢,真是叫人觉得清新、明目、浮想联翩

    很遗憾,可惜主人并不在家,我们的老师究竟去哪儿呢?

    通过详细的打听,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感触颇深地告诉我们:“你们问曾老师哪去了吗?他们两口子一天嘛,还不是把心血全花在了娃娃们身上,今天明明是星期天,老两口也不休息,现在在屋后江边为孩子们补习功课哩!”

    我们轻手轻足地从屋侧向江边走去,一种宛如图画的情景把我们深深地吸引住了——

    湔江边,浓荫下,曾老师和他的老伴和另外一位年轻的女教师正在全神贯注地手把手地为几个天真的小学生补课。孩子们学习得那么认真,那么严肃,老师们的笑颜是那么亲切,那么自然

    特别是我们的曾老师,是那样地振奋,那样地自豪,他不像是在为孩子任教,而是像是站在孩子中间舞蹈、唱歌,他是在浇灌祖国的花朵啊!

    突然,一个小女孩急急忙忙地跑来了。

    “老师,爸爸硬要叫我跟他一起看电影。”这声音是那么悦耳和熟悉:“我闹着要上厕所,就偷跑来了!我迟到吗?”

    “小敏敏”白艳秋几乎要喊出声来,因为她心中的疑团解开了,但是她冷静下来,继续同我们观看着。

    “小敏,不要紧。”那位年轻的女教师(后来我们才知道既是小敏敏所在学校的班主任,又是一个长期以来在曾老师爱人的指导下成长起来的,上进心很强的新教师)代替了孩子的回答:“能认识到迟到是一种好表现,希望你在曾爷爷和婆婆的帮助下很快赶上去!”

    “我听老师的话!”小敏敏回答得认真并同时发问:“郑老师,刚才同学们在学啥子呢?”

    “在学习用爱字造句子。”曾老师的老伴慈祥地端详着天真的小敏敏。“你懂得这个字怎样解释,怎样运用吗?”

    “我想想。”小敏敏用小手抓了抓头部“我想起来了,爱字就是热爱的爱,对吗?”

    “对!”曾老师弯下身子,热切地期望着孩子“你能用它造一个句子吗?比如说,我们热爱”

    小敏敏一对大眼睛转了转,突然闪露出得意的目光,然后一字一句地念起来:

    “我们要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老师”

    “好!给100满分!”

    老师们笑了,我们三人由衷地笑了!这是我们共同的心声,也是咱们时代的最强音啊!怎能叫我们不齐声赞美?

    这才是一种真正的爱!它显得神圣,又显得高尚!她不仅抚育和浸润着孩子们纯洁的心灵,她也必将治疗和激励着我们受伤的心灵,她正在教会我们去做和懂得怎样使用我们的感情,她正在催促着我们去重新认识自己,投身于向2000年进军的改革大潮,去追求,去爱

    矛盾,虽然并没有完全解决,但是如果我们都能像曾老师夫妇和他们的学生一样把自己的爱人倾注了一代新人的身上,告白艳秋这样的学友防止“溃于蚁穴”对小敏敏这样的儿童注意“始于基足”为祖国的花朵辛勤浇灌,辛勤培育,去迎接新世纪的到来,这胜利的日子还会远吗?

    朋友,让我们为这样的日子早日到来而努力奋斗吧!

    这才是一种深沉的爱。爱之深,亦才能爱之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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