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苏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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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默先生最后教给我们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周四吉眼中闪烁着星星。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苏默读过几年书，他经常给这些矿奴们讲一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比方早期起来，他定要高声吟唱几句诗歌，反反复复就是什么“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其他矿奴经常嘲笑他：“如何如何，你他娘的事儿真多。”这个时候他就会说这些嘲笑他的人是“朽木不可雕也”，大家都懒得理他。
看守们有时候被他吵闹的烦了，就去冲他屁股上猛踹一脚，“这大清早的，你在这跟个乌鸦似的嚎叫个啥？”
苏默先生立刻回赠一句：“何方圆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
倘若此时有人问他，“你个读书人，成天被人踢屁股，就不嫌害臊？”他必定是那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时间长了，他这等异类看守们打都打烦了，最多说上一句，“还不赶紧去做早饭，吃了饭赶紧去干活。”
他则依然有一句：“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苏老先生，您老放心，没有牛羊，没有肉，您就快来吃吧。”待他人做好了饭，他则会兴冲冲的拿着陶碗过去吃。君子可以远庖厨，但是却没说要远饭食。
苏默这样的话说的多了，大家还真是尊称他一句“苏先生”，平日里干完活在夜里无聊了，就会有人问：“苏先生，你平日里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给我们讲讲吧？”
苏先生听闻有人问他学问上的事儿，不管多累都能兴致勃勃的讲起来，结果越讲越多，这些矿奴们每天夜里都像听戏的一样来听苏先生讲书。
有一天夜里讲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讲的是啊，上天创造了老百姓，又给百姓降生了一个君王，还有老师，君王和老师的责任，就是帮助上天来爱护百姓的，所以，普天之下有罪的和无罪的，都归上天管教，没有人能超越上天。”
这时，有一个年轻人问道，“那我们被骗到这里，又是犯了什么罪呢？”
大家沉默下来。
直到有一天，大家清晨没有再听到苏先生唱歌，那一整天也没有见到他，那一天晚上，大家都没有多余的话，很早都各自睡下了。
两天后，苏默被官府和董家的人羁押回来，于是大家知道他是偷偷跑出去把董家私自采矿铸币的事情给报官了。结果官府却宣称，苏默乃刁民也，造谣生事，污蔑忠良，念董府宽厚仁慈，既往不咎，特羁押送回董府，交由董府自行处理。讲完这番话，官兵就把苏默交给了大董少爷，然后就走了。
董府对这件事情极为重视，为了避免再有人敢私自逃跑，更重要的是要避免再有人敢跑去报官，小董少爷建议必须对苏默处以重刑，他瞥见远处的一口大锅，说了句：“我听说古时有一种刑罚，叫做烹刑。”
那一日，第一次那锅中的晚饭没有人动一口。
次日，还余半锅。
三四日之后，大家便把苏默忘却了。
落日的余晖浸染着牌匾上金灿灿的两个大字——“董府”，牌匾之下是四个在晚风中摇曳的大红灯笼，府门外依旧是张灯结彩，可府门内今日气氛异常的沉闷且压抑。
“为什么非要我去？你们男人去不就行了？”董夫人恼怒的说道。
“王爷说了，上边嫌最近的出货量太少了，很不满意，王爷下了狠话让我们赶紧加派人手，上边等着用钱呢。”
“那叫我一个女人家做什么去？那地方脏死了，谁知道都有什么灾啊病啊的。”董夫人极不情愿的回绝道。
这位董夫人并不是生了两位董少爷的娘，而是董老爷在死了正室夫人以后续的弦，年龄比小董少爷大不了多少，成日里都是府里养尊处优娇惯坏了的。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们女人家好办事，要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了，我也舍不得让你抛头露面啊。这次塌山又砸死了好多人，不能治好的或留下残疾的伤员都让老大他们处理掉了，现在矿上实在是人手不足，这次，你去好好给那些村民们的说说，特别是那些家里有男孩子的娘，让八岁以上的男娃都到矿上来。你们女人家，一抹眼泪，这事情比我们男人好办。”董老爷在两个儿子面前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小老婆的娇宠。
“瞧你们都干的什么缺德事。”董夫人白了董老爷一眼，扭着腰肢回自己卧房了。
“你记得明天穿的朴素点。”董老爷冲那曼妙的背影喊了一句。
“嫌我们缺德，你倒是别花我们家的钱啊。”大董少爷接了一句。
“老大，你说什么呢，那是你小娘，不能这么说她。”董老爷呵斥了他一句，目光还久久不能从门口收回。
大董少爷瞥了瞥嘴，然后说：“爹，你真觉得这招能管用？就算这几个村的孩子们都能上工，那毕竟是小孩子，也不济事儿啊。”
董老爷叹了口气道：“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王爷那边说给我们再召集一些人来，我们现在是只能等着了。”
董家现下确实是骗不来更多的人了，他们当年的招数用在几个村子后，一时招来很多人，但是眼看着出去的人不见回来，原来热闹的村子逐渐变得荒无人烟，家里的良田无人开垦，大家就对外出做工这件事情变得谨慎起来，宁可在家老老实实种一辈子田，也比出去横死他乡强些。
于是这一次他们打算换个方式。
次日，一行人来到怀南村，这是比怀阳村受灾情况略好的一个村子。
领头的三人骑着马，中间一位是县衙的师爷，左右两边分别是大小二位董少爷，后边跟着的是一辆大马车，车上是县太爷和董老爷。后边还有一辆马车，里边坐的自然就是那位不情不愿的董夫人了。
县令拱起手来一脸谄媚的说：“董老爷作为一方士绅，能愿意在灾后赈济慰问受灾的百姓，真是给其他富绅们作出了表率，同时也是这些百姓的福气啊。”
“大人您客气了，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谁也不忍心看着百姓受苦，不是么？”董老爷客气道。
很快他们就来到村口，大家依次下马下车。
这些人的到来立刻吸引了几个身着破衣烂衫的蓬头垢面的孩童的围观，其中有一个胆大的还扯了一下小董少爷的衣襟，然后发出恶作剧成功后透彻的笑声，小董少爷做了一个威胁的动作，几个孩子跑开了。
师爷随手抓住一个孩子，对他说：“快去各家各户报信，说县令大人来看望大家了。”
于是孩子们边跑边喊叫：“县太爷来啦，县太爷来啦。”
“苏默先生最后教给我们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周四吉眼中闪烁着星星。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苏默读过几年书，他经常给这些矿奴们讲一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比方早期起来，他定要高声吟唱几句诗歌，反反复复就是什么“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其他矿奴经常嘲笑他：“如何如何，你他娘的事儿真多。”这个时候他就会说这些嘲笑他的人是“朽木不可雕也”，大家都懒得理他。
看守们有时候被他吵闹的烦了，就去冲他屁股上猛踹一脚，“这大清早的，你在这跟个乌鸦似的嚎叫个啥？”
苏默先生立刻回赠一句：“何方圆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
倘若此时有人问他，“你个读书人，成天被人踢屁股，就不嫌害臊？”他必定是那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时间长了，他这等异类看守们打都打烦了，最多说上一句，“还不赶紧去做早饭，吃了饭赶紧去干活。”
他则依然有一句：“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苏老先生，您老放心，没有牛羊，没有肉，您就快来吃吧。”待他人做好了饭，他则会兴冲冲的拿着陶碗过去吃。君子可以远庖厨，但是却没说要远饭食。
苏默这样的话说的多了，大家还真是尊称他一句“苏先生”，平日里干完活在夜里无聊了，就会有人问：“苏先生，你平日里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给我们讲讲吧？”
苏先生听闻有人问他学问上的事儿，不管多累都能兴致勃勃的讲起来，结果越讲越多，这些矿奴们每天夜里都像听戏的一样来听苏先生讲书。
有一天夜里讲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讲的是啊，上天创造了老百姓，又给百姓降生了一个君王，还有老师，君王和老师的责任，就是帮助上天来爱护百姓的，所以，普天之下有罪的和无罪的，都归上天管教，没有人能超越上天。”
这时，有一个年轻人问道，“那我们被骗到这里，又是犯了什么罪呢？”
大家沉默下来。
直到有一天，大家清晨没有再听到苏先生唱歌，那一整天也没有见到他，那一天晚上，大家都没有多余的话，很早都各自睡下了。
两天后，苏默被官府和董家的人羁押回来，于是大家知道他是偷偷跑出去把董家私自采矿铸币的事情给报官了。结果官府却宣称，苏默乃刁民也，造谣生事，污蔑忠良，念董府宽厚仁慈，既往不咎，特羁押送回董府，交由董府自行处理。讲完这番话，官兵就把苏默交给了大董少爷，然后就走了。
董府对这件事情极为重视，为了避免再有人敢私自逃跑，更重要的是要避免再有人敢跑去报官，小董少爷建议必须对苏默处以重刑，他瞥见远处的一口大锅，说了句：“我听说古时有一种刑罚，叫做烹刑。”
那一日，第一次那锅中的晚饭没有人动一口。
次日，还余半锅。
三四日之后，大家便把苏默忘却了。
落日的余晖浸染着牌匾上金灿灿的两个大字——“董府”，牌匾之下是四个在晚风中摇曳的大红灯笼，府门外依旧是张灯结彩，可府门内今日气氛异常的沉闷且压抑。
“为什么非要我去？你们男人去不就行了？”董夫人恼怒的说道。
“王爷说了，上边嫌最近的出货量太少了，很不满意，王爷下了狠话让我们赶紧加派人手，上边等着用钱呢。”
“那叫我一个女人家做什么去？那地方脏死了，谁知道都有什么灾啊病啊的。”董夫人极不情愿的回绝道。
这位董夫人并不是生了两位董少爷的娘，而是董老爷在死了正室夫人以后续的弦，年龄比小董少爷大不了多少，成日里都是府里养尊处优娇惯坏了的。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们女人家好办事，要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了，我也舍不得让你抛头露面啊。这次塌山又砸死了好多人，不能治好的或留下残疾的伤员都让老大他们处理掉了，现在矿上实在是人手不足，这次，你去好好给那些村民们的说说，特别是那些家里有男孩子的娘，让八岁以上的男娃都到矿上来。你们女人家，一抹眼泪，这事情比我们男人好办。”董老爷在两个儿子面前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小老婆的娇宠。
“瞧你们都干的什么缺德事。”董夫人白了董老爷一眼，扭着腰肢回自己卧房了。
“你记得明天穿的朴素点。”董老爷冲那曼妙的背影喊了一句。
“嫌我们缺德，你倒是别花我们家的钱啊。”大董少爷接了一句。
“老大，你说什么呢，那是你小娘，不能这么说她。”董老爷呵斥了他一句，目光还久久不能从门口收回。
大董少爷瞥了瞥嘴，然后说：“爹，你真觉得这招能管用？就算这几个村的孩子们都能上工，那毕竟是小孩子，也不济事儿啊。”
董老爷叹了口气道：“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王爷那边说给我们再召集一些人来，我们现在是只能等着了。”
董家现下确实是骗不来更多的人了，他们当年的招数用在几个村子后，一时招来很多人，但是眼看着出去的人不见回来，原来热闹的村子逐渐变得荒无人烟，家里的良田无人开垦，大家就对外出做工这件事情变得谨慎起来，宁可在家老老实实种一辈子田，也比出去横死他乡强些。
于是这一次他们打算换个方式。
次日，一行人来到怀南村，这是比怀阳村受灾情况略好的一个村子。
领头的三人骑着马，中间一位是县衙的师爷，左右两边分别是大小二位董少爷，后边跟着的是一辆大马车，车上是县太爷和董老爷。后边还有一辆马车，里边坐的自然就是那位不情不愿的董夫人了。
县令拱起手来一脸谄媚的说：“董老爷作为一方士绅，能愿意在灾后赈济慰问受灾的百姓，真是给其他富绅们作出了表率，同时也是这些百姓的福气啊。”
“大人您客气了，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谁也不忍心看着百姓受苦，不是么？”董老爷客气道。
很快他们就来到村口，大家依次下马下车。
这些人的到来立刻吸引了几个身着破衣烂衫的蓬头垢面的孩童的围观，其中有一个胆大的还扯了一下小董少爷的衣襟，然后发出恶作剧成功后透彻的笑声，小董少爷做了一个威胁的动作，几个孩子跑开了。
师爷随手抓住一个孩子，对他说：“快去各家各户报信，说县令大人来看望大家了。”
于是孩子们边跑边喊叫：“县太爷来啦，县太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