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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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前世·裴衡篇
凌晨五点，外面还是漆黑一片的时候，裴衡躺在床上，原本熟睡的他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平时睡眠质量不错，很少有睡到一半从梦中惊醒的情况。裴衡翻身躺平，细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左眼心惊的跳了一下，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正要发生。
叹口气，在深重的夜里，似乎也变得特别明显。
果然是太紧张了吗？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几天心里一直揣着那件事，所以才会这样辗转难眠吧！
睡意被焦虑和忐忑给磨平，裴衡所幸打开床头灯，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皮质小盒。
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一枚璀璨夺目的求婚钻戒出现在眼前。
裴衡惯常冷淡了的眼，仿佛也被这枚灿烂的钻戒给染得多了光彩。他很少笑的唇角，此刻带着些轻微的弧度，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的高冷淡漠多了许多人气。
如果有熟识的人看到了，一定会想，裴总要是平时就能这样的笑，还不知道能迷倒多少公司里的女职员呢。
毕竟裴总虽然长了张不输于圈内男星的俊脸，但奈何为人太过刻板冷漠了，这让公司里一堆想对他投怀送抱的女职员和女艺人，全都望而生畏。
对着那枚求婚钻戒，裴衡看了许久，终于，睡意又重新涌上来。
他将盒子盖好，小心的放回抽屉里，又再次躺下准备入睡。
刚关好灯躺下没几秒，手机的来电铃声忽然在屋内响起。
这样寂静又黑暗的夜晚里，往常听惯了的手机铃声，忽然变得刺耳起来。
裴衡蹙眉，摸到床头的手机拿到眼前。
小王？
看到来电显示上“王助理”三个字，按照往常的惯例，这应该是工作上的紧急通知电话，可在按下通话键的那一刻，裴衡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甚至有种想要就此挂断，不去接听的冲动。
“喂，什么事？”可是，他依然接起了电话，声音沉稳略带沙哑，长期养成的稳重和担当让他做不出这样逃避的事。
“裴……裴总，出……出事了。”王助理的声音里透着慌张，虽然这位助理偶尔会暴露一下自己跳脱的个性，但在公事上却基本都让裴衡满意。
能让他露出惶恐又紧张情绪的事，一定不是小事。
裴衡的心，忽然就跟着漏了一拍。
那种不祥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说吧，什么事？”纵使心底有些乱，但裴衡依然表现的十分镇定。
“是，是……”王助理，跟在裴衡身边多年，对于裴总的心思多少猜的出来。
特别是前段时间，裴总还忽然问过他给自己老婆求婚是怎么求的，还找他问过女人喜欢的钻戒品牌。再联想到那位之前在媒体面前说过的“豪言壮语”，最近正好又真的拿全了三个影后奖项……
面对这样的情况，王助理忽然有些不忍心开口了。
他敢肯定，裴总这会说不定已经买好了钻戒，就等找个适当的时机开口。
可现在……
“说吧，大半夜打电话过来，总不是让我听你吞吞吐吐的。”裴衡的声音带着不耐，小王不敢再耽搁了。
“是这样的，刚刚接到电话，莫……莫烟小姐，在十分钟前确认离世。”
“莫烟……你是说莫烟？”裴衡的嗓音变成了从未有过的慌乱，“莫烟……离世了……不可能，她今天下午还和我一起喝过咖啡，怎么会……到底怎么回事？”
裴总可能的表现。
裴总可能的询问和在意，小王其实在打这通电话之前就已经有预料了。可就算是这样，亲耳听到他的仓皇失措和不安，小王心里仍然忍不住跟着一酸。
那两个人，算是他看着一点一点在来来往往的“交锋”之后磨合出了感情的。
虽然他只是裴总的手下，可在一起久了，总归是对这位老板有感情的。
裴总和莫烟，一个永远藏着不说，一个永远不知道抑或只是装作不知道，明明他以为这一次裴总终于要行动了，没想到却碰上这样的事。
“苏珊今早因为工作需要凌晨就去莫烟那边了，结果刚好发现她摔倒在楼梯下，虽然第一时间送往医院，但是因为头部受伤时间过长，失血过多，最后抢救无效就在刚刚宣布确认离世。”
手机，就这样从裴衡手中滑落，掉在床上，他却再也没有捡起来。
电话那头的小王对着电话说了一会儿，发现一直没有回应，再“喂喂”几句，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复之后，也跟着默然了。
他跟着叹口气，挂掉电话，知道这会儿裴总不会有心思再听其他人说任何话了。
刚才接到苏珊的电话通知后，他就已经去书房开了电脑，现在网上还没有公布有关这件事的消息。王助理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拿到电脑旁，知道在天亮之前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
对于裴总，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又该如何安慰。
唯一能为他做的，便是将这件事的后续事情处理好。让他心底的那个女人，可以安安心心的离去，风光下葬。
莫烟作为宝泽的一姐，出了这种事公司当然会全权负责帮她办理身后事。再加上她自己的团队也十分成熟，如今莫烟刚去世，苏珊虽然流了一整夜的泪，可第二天天亮转头就擦掉了眼泪开始帮她帮处理所有的一切。
葬礼的安排，对公众和粉丝的安排，已经签订好合约的广告和片约，口头意向说好的合同，还有那部刚刚为她夺得了影后桂冠还未来得及在国内上映的电影剧组，全都要沟通一遍。
莫烟的性格，首先是不喜欢让媒体和片方拿她当炒作的，所以苏珊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未拍的那部电影的制片方。出了这么大事，这部拿了大奖的电影早已未播先热，这可以算是莫烟在这世上的绝唱，片方现在也很谨慎。
能够拍出这种片的都不是目光短浅的公司，大家商议之后，决定依然按照原定计划，不赶在这种敏感时刻上映。
剩下其他的事，也一切按公事办理。
只一件，莫烟留下的巨大遗产，出了点麻烦。
纷争其实也很简单，莫烟没有家人，自己都是孤儿，她很早前就说过，将来会把自己的财产捐献一半给曾经养育过自己的孤儿院。
可是当苏珊去帮她完成这个遗愿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
莫烟指名想要捐献的那家孤儿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这几年已经陆陆续续的得到了一个神秘富豪的资助。
那位富豪捐给孤儿院的钱，足够让这里的孤儿生活的十分幸福。可以说，在这里的小孤儿们得到的待遇和吃穿用度甚至和普通人家的小孩没差别甚至还要更好。
如果再接收莫烟的这笔遗产，就真不是雪中送炭了。
可是现在莫烟突然去世，她也只是在以前说过要将一半财产捐给养育自己的孤儿院，苏珊照着她的遗愿去做，孤儿院的院长却接连拒绝了她好几次。
最后，甚至还推荐了几家院长所知条件不太好的孤儿院给苏珊，希望她能将莫烟的那笔遗产捐给他们。
这可为难死了苏珊，她辗转和律师还有团队开会商量，最终还是觉得造福大众对社会有益的情况，莫烟应该也会赞同。
于是，莫烟的所有资产，留下一部分作为葬礼花费使用，一部分按惯例作为团队经费和遣散费，其余剩下的全都捐给了国内的三所福利院。
这三所福利院，是老院长推荐的，也是他们团队特地考察过，知道情况真实无误的。
这件事，在莫烟死后也被接连报道，不管是媒体还是公众都被莫影后的为人和作风所感动。
到了莫烟出殡的当天，认识的不认识的，关系密切的不密切的，还有许多的粉丝和陌生群众全都自发来参加了这场盛大的葬礼。
白色的玫瑰作为主花色被点缀的到处都是，即便是睡着了，躺在棺木里的莫烟依然是那么的美好又静谧。
作为阿飘的莫烟这时候也在天上看着一切。
熟悉的忙前忙后的苏珊，眼睛哭得和核桃一样红肿了，还强撑着在帮她答礼感谢。
不太熟悉的唐浅浅跟着叶添一起来的，全程牵着他的手，眼眶里也挂着泪，莫烟知道那是个从小被娇养的女孩，却是个心软善良的姑娘。
风尘仆仆，外表明显带着倦意的李思羽也在人群里。
即便已经是阿飘了，莫烟还是有些怕她。
那么固执的眼神，那样暗含着不甘与恨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棺木，仿佛要将那白色的欧式棺木看出个洞来。
甚至，还有消失已久的荆寒。
莫烟隐隐约约在人群里看到了他的身影。
只是，哪怕来了这么些人，除了一个苏珊，半个叶添，莫烟还是觉得很寂寞。
和她关系最好，仿佛什么都能懂她的柯云比她走的还要早。
这里人山人海，看起来很热闹的葬礼，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能和她谈得上交情匪浅的。
家人席位上，甚至连个真正的家人也没有。
莫烟忽然觉得眼花了下，阿飘的她，仿佛看见了白色的光芒。
这，大概是上帝的指引，要来接她了吧？
她如是想着，眼前出现白茫一片，再一晃眼，她的灵魂已身处一片漆黑之中。
莫烟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屋内的黑暗，此刻外面正是白日，厚重的窗帘阻隔了屋外的暖阳。
她在屋内自由的飘了下，发现这是间卧室。
再仔细一看，床上还趴着一个人，作为阿飘的她，竟然还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这是个酒鬼？
她蹙眉，飘近点看。
细碎的黑发遮挡在那人眼前，高挺的鼻梁下又一张熟悉的薄唇。
那唇形，她经常能见，似乎，还曾经被这样的一张唇吻过。
裴衡……
是裴衡吗？
莫烟好奇，靠上前去想伸手拨开他前额的的发，却忽然发现，作为阿飘的自己根本没有能力能够拨动他人的头发。
她暗暗觉得气馁，正准备收回手，却忽然被人用力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莫烟，不要走……我还没，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裴衡的手紧紧抓在莫烟手腕上，他嘴里虽然说着话，可双目却依然紧闭。
看起来，他似乎只是在说醉话。
可是，他为什么可以抓住自己的手呢？
莫烟觉得奇怪，此时的注意力不在裴衡的话上，反而更多的是在注意他可以握住自己手的这件事。
自己明明都已经挂掉了，为什么裴衡可以握到她的手，那他可以看到自己吗？
莫烟有些激动，要是裴衡能看到她，说不定还能发生点其他什么奇遇。
她激动的用另一只手使劲摇了摇裴衡，可那只手却直接从裴衡的肩膀上穿了过去。
真奇怪，难道说，只能由他来主动碰自己，而自己却碰不了他吗？
莫烟只能看着裴衡，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等着他清醒过来可以注意到自己。
可裴衡，却依然在自顾自的言语，仿佛根本没发现她的异状。
“莫烟……你别走，我真的……真的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你看这个……这个，是我选的求婚戒指，你看看喜不喜欢这样？”
裴衡的左手依旧握住她的手腕，右手在杂乱的床被里摸索一番，摸出了一个红色小盒子。
他将盒子打开，暮色深重的屋内，出现一抹耀眼的光。
莫烟变成了阿飘，所以仿佛看东西也和人类不一样了。这样的环境下，就算是再璀璨的钻戒，也不可能能散发出这样巨大的光。
可莫烟，她看着眼前的钻戒，就是偏偏看出了一抹有其他物品不同的光芒。
那样的璀璨、耀眼、夺目，仿佛能照亮人的灵魂。
“莫烟，我……我答应你，我不会再犹豫不决不敢开口，我不想再等到失去你之后才后悔莫及。莫烟，我想跟你说……我……”
裴衡眼里蓄满了悲痛欲绝，他那样的双眸慢慢的抬起，看向被他抓住手腕的莫烟。
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再没了清醒时候的理智与精明。
他无法思考，为什么已经死掉的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更加无法思考，说出这样的话，会不会遭到莫烟的拒绝。
他现在唯一能做也是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告白。
他……真的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次了。
“莫烟，我爱……”
表白的话哽在喉间，最后一个“你”字尚未说出口，手心里握着的女人却忽然在他眼前消失。
裴衡眼底有一丝恍惚。
这，又是一个不应惊醒的美梦吗？
他扫了眼周围，安静，黑暗。
从那天接到消息之后，他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了不知道多少天。
醒了喝酒，醉了睡，睡着了做梦，梦里的莫烟就像刚刚一样，依然活在他眼前。
他后悔，无比的后悔……
为什么当初，那样拉不下脸。为什么当初，那样害怕被她拒绝。就因为她采访时所谓的玩笑？就因为她眼中对事业的执着，仿佛容不下其他人的冷漠？
裴衡笑了。
轻轻的……慢慢的……到最后，带着丝哽咽。
莫烟，还来不及成为他的莫烟……就真的，这样的，消失了啊……
男人再一次觉得绝望和痛苦，他将自己深埋在床铺里，又一次逃避现实的睡了过去。
而那枚放在红色皮盒里的钻戒，却依然散发着无人能看到的光芒。
……
就在几分钟以前，当那抹耀眼的光芒在阿飘莫烟的眼前越变越大，直到将她整个人都圈住的时候。
喝醉的裴衡，正拉着她的手，要跟她说什么。
他目光灼灼，虽然醉酒却依然凝视着她的眼，他说，“莫烟，我爱……”
阿飘莫烟，在那一刻，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自从死之后，她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奇特的感觉，别说是触碰到其他人了，就连心跳的感觉，也从来未曾有过。
可是，在刚刚那一刻，在裴衡看着她无比深情的对她说着话的那一刻，她忽然听到了，一阵心跳声。
那是她的心，在热情的跳动的声音。
莫烟吓到了。
为这样奇怪的反应，也为裴衡对她说出的话。
那三个字，并未说出口，但莫烟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样的他，这样深情不移的他，对着她默默情深说出的话，还能是什么呢？
她心底，甚至有一丝期待。
她想听到他亲口说，说出那三个字。
可是，谁也不知道，原本以为就在身边的人会那样凭空的消失。她等了很久的那个字，或许再也听不见了。
钻戒上的白芒瞬间扩大，然后又在瞬间缩小。
白芒扩大的那一刻，莫烟被这抹白芒瞬间吞噬。她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等到意识再恢复，却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好像是在参加自己的葬礼，然后就……
莫烟皱眉，觉得头好疼好疼，她如何也记不起后面发生的事，想了半天，便放弃了继续去想。
大概，作为阿飘的她，当时就是在葬礼上忽然被带到现在这片天堂的吧。
天堂这里，也好奇怪。
到处都是白色的世界，周边却有小娃娃在哭的噪音，这是小天使吗？
莫烟想睁眼到处看看，却发现自己如何都睁不开眼。
就在她拧着眉头强忍着头疼想拼命睁开眼的瞬间，一只微凉的大掌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不知道是谁，可是那样的触感很熟悉。
他帮自己舒展了紧皱的眉头，在她终于安定下来之后，又用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大手紧紧包裹着她柔软的手腕。
这一瞬间，莫烟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好像在不久之前，也曾经有个人，这样的牵过她的手。
可是，不对呀。
她又没谈过恋爱，不可能会被其他男人这样牵过。最近，没拍过有这样情节的感情戏，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熟悉感。
昏迷中的莫烟，脑子里迷雾重重，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另外一个时空有个男人会永远在等她。她此刻也不会知道，当她睁眼之后，那个苦苦等她的男人，会出现在她眼前。
他会冷着眉眼说出今后的自己每每想起都后悔不已的一句话，“莫烟，我们离婚吧。”
…………
视角回到曾经的那个世界，知名影后莫烟去世的时候，作为公司老板的裴衡并未出现在葬礼上。
对于这一点，有某些媒体人和粉丝对此颇有微词。甚至有人写评论到，这样的老板，根本不配将莫烟这样敬业又有爱心的演员收归麾下。
莫烟就算是去世了，她的一系列版权依然握在裴衡手中。
甚至已经有媒体开始猜测，作为握有莫烟经纪约的宝泽老板，以及投资了莫烟很大一部分作品的出品方，裴衡会不会借此大发一笔死人财。
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的是。
莫烟死后，按照以往陨落的巨星会被经纪公司、发行方甚至是自己经纪人大炒特炒趁机出的各种“纪念版”“绝版”影视作品全都未曾出现。
不仅是莫烟死前参演的最后一部得奖作品没有趁热打铁提前上映推出，就连莫烟曾经演过的各种电影电视剧，也大多没有再次发行。
后来有人多番打听才知道。
手里握着莫烟绝大多数版权的发行方，也就是宝泽娱乐，对外宣传将永久不再发行任何有关莫烟的影视作品。
已经发出去的网络视频版权，也会在到期之后再不续约。
也就是说，宝泽手里拥有的，曾经莫烟所参演过的所有作品，除了现在市面上已经发行的一些典藏版或者是导演剪辑版蓝光dvd，以后将不再发现任何新版。
网络上的作品，也会在与网络视频商的版权到期之后结束合作。
而莫烟的作品，几乎90%都在宝泽手里。
就连这次最新夺得影后尚未在国内上映的那部电影，据说宝泽方面也提出过，希望连上映都一并取消。
要不是莫烟的经纪人苏珊据理力争，不知用什么理由说服了宝泽上层，很可能国内的影迷连这部影后遗作都看不见。
听说最终，宝泽方面也仅仅是答应了让影片上映。不仅上映时间相应缩短，就连上映之后的其他各种播放版权也全都捏在手里不再卖出。
业界里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可是，大概没有人能知道，宝泽老总做出这个决定的真实原因，只是因为一份感情的遗憾。
他的莫烟，他不曾在她最鲜活的时候拥有过，那就让他，在她去世之后，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拥有她的人吧。
也许现在还会有很多人记得她。
可是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三十年以后……当莫烟的作品越来越难以在市面上寻到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会有越来越少的人还记得她知道她。
到那个时候，他裴衡，便能成为唯一一个拥有她的人了吧。
这样的感情，或许扭曲，或许自私。
可就苏珊，看见裴衡之后，也说不出指责他的言语。
曾经那个冷漠寡言但却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男人，却在再次见面的时候，变得让人不敢相认。
阴霾和冰冷的气息几乎在他的眉间挥之不去，即使面容未变，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和浑身散发出的感觉已经和曾经的那个裴衡判若两人。
王助理带苏珊进办公室前曾经隐晦的提醒过她要注意言辞，她当时还觉得王助理大惊小怪了，曾经她也和莫烟一起见过几回裴总，那时候的裴总给人的感觉，怎么说呢。
有一种纸老虎的感觉。
看起来很正经很严肃很高冷，可陪着莫烟一起见他的时候，却完全不会感到害怕。
不会觉得这个人就是公司大老板，反而觉得，他是那种能被莫烟一句话就撩得耳根发红的男人。
可这次再见，苏珊却沉默了。
王助理的话或许并不是危言耸听，眼前的这个男人，和记忆中相差太多。
苏珊想好的那些说辞，在他面前通通无法再说出口。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能让一个人变成这样，可隐隐约约中，却已经猜到了。
其实在来之前，苏珊就不相信裴衡会因为什么私仇而故意停掉莫烟的一切作品再版。虽然裴衡因为没有出现在莫烟的葬礼上而让下面的人有了各种猜测。
可苏珊见过他和莫烟的相处，莫烟身在局中，抑或是自己不愿面对。但苏珊作为旁观者却看的清楚，那样的裴衡，那样的眼神里，是写着爱意的。
唯一不知道不敢说不能面对的，或许就是他们两个身在局中的傻瓜吧。
……
苏珊从裴衡的办公室里出来后，这样想到。
后来，时光飞逝，一年多后，先是曾经大肆追求过莫烟的新丽李总被人爆出生子的消息。
又过了四年多，就连裴衡也忽然多了个女儿，而且这个女儿居然和李总的儿子同岁，差不多都是五岁的年纪。
两个人不愧是多年好友，连偷偷的生孩子都撞到了一起。
而且更可笑的是，一个生的是父不详的儿子，一个生的是母不详的女儿。
苏珊这时候依然留在宝泽，当然也听闻了这样的事。算一算年纪，她忽然觉得感概。
当初表现的那样喜欢莫烟的两个人，不过也在她去世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和其他人生了小孩。
自从莫烟去世后，苏珊便没了再奋斗的心。平时在公司帮帮其他经纪人的忙，偶尔心情好了带一下刚入行的新人。
她如今在圈内的地位，愿意去带新人，对那些新人来说，都是几辈子修的福气。
这天，苏珊刚准备下班回家，忽然接到王助理来电，让她去到楼上总裁办公室一趟。
自从那次再见之后，这五年时间里，除了偶尔在杂志上和公司年会能够看到裴衡，苏珊便再未单独见过他了。
幸好，再次出现在杂志封面和年会上的裴大总裁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荣光。
只是说不出是什么原因，看到那样的他，苏珊却有些别扭的矛盾起来。
能够从阴影里走出来，这固然是可喜可贺的。
可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他就走了出来，还和人生了个女儿，现在女儿都五岁大了，苏珊真是忍不住为莫烟感到不值！
什么样的深情，不到半年便能够重新再来了？
虽然在六年前，莫烟和裴衡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这样的结果却让苏珊觉得唏嘘。
不知不觉，她已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前，苏珊稍事收拾心情，将心底对裴衡的埋怨强压下去。
毕竟是老板*oss，她这几年松散度日，裴衡却一直没有给她降低薪资水准，苏珊心里有数，这都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总裁办公室的大门打开，落地窗外温暖的日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到屋内。
苏珊差点被这样温暖的光芒闪到了眼。
和上一次来这的时候满室的阴霾相比，这样的室内显然更加让人觉得舒适安宁。
“爸爸，苏珊阿姨来啦！”
苏珊才刚走进室内，便听见一个软软糯糯的娇声在屋内响起。
紧接着，她注意到一个白白软软成一团的小胖纸朝自己跑了过来。
咚咚咚，小胖纸的脚步似乎很有力，跑在地上咚咚作响。
下一秒，苏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这个小白胖纸撞了个满怀。
幸好，她平时经常锻炼，要不然这一抱（撞），绝对要将她给抱到地上。
小*看起来挺胖的，可抱在怀里，没想到触感居然这么好。
苏珊惊了一下，下一秒又听那个肉团娇气的说，“苏珊阿姨你好，我是裴晴，是爸爸的女儿……你可以叫我豆豆，豆豆是我的小名。”
“豆……豆豆，你好。”苏珊抱着这个软肉团，惊愕的快接不上话了。
豆豆，也就是裴晴，脸蛋肉呼呼的，让人看不清真正的五官，可是那眉眼间看起来，却让苏珊觉得十分熟悉。
那高挺的鼻梁倒看得出是遗传自裴衡的，只是那眼睛……那眼睛虽然也有些裴衡的影子，但更多的却是像另外一个人。
像一个她十分十分熟悉的人。
“裴总，这是？”
苏珊惊的快说不出话了，她抬头问依然坐在那一动不动的裴衡，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是豆豆，裴晴，我在莫烟曾经呆过的那个孤儿院收养回来的女儿。”
裴衡语气自然，似乎丝毫也不避讳当着小孩的面说她是被收养。
听闻不是裴衡和莫烟的女儿，苏珊这才松了口气，可她这口气才刚松开，便被小包子的下一句话给哽住了。
“才不是呢！人家是爸爸和妈妈的女儿，我爸爸就是他……”肉呼呼的小指头，直接指向坐着的那个男人。
“我妈妈，我妈妈就是你们说的莫烟！”
小家伙气鼓鼓的皱着眉，还隐隐鼓着腮帮子。
如果说刚才她说的那些话苏珊还觉得是小孩子家家在信口开河的话，那么现在她这样生气皱眉鼓腮帮子的模样却让苏珊看得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这样的神态，这样的动作……
除却那圆滚了很多额下巴和脸颊不算，这样的模样，分明就是莫烟的女儿呀！
苏珊看的呆愣住了，裴衡又何尝不是呢？
自从在孤儿院那种地方碰见了这么一个“小肉包子”，他的世界也跟着变得奇怪。
看见“肉团”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她透着股熟悉。没有多加考虑，便对院长说想要收养她。
他是给孤儿院捐助了很多年慈善款的幕后人，所以收养的手续很快便办了下来。
可是肉团子被他接到裴家之后，却处处透着古怪。
她对裴家似乎很了解，并不像新来的小孩一般会在偌大的裴家迷路。
她似乎很介意自己把她当养女，叫他爸爸比他做好心理假设叫她女儿还要快。
她不怕自己，一点也不怕。
哪怕他皱起眉冷下脸对她发火，她也不怕。
更重要的是，她那张脸，越看越像自己，还有莫烟。
小女孩，大概是为了不让人送她回孤儿院，毕竟他也曾经在她淘气不听话的时候恐吓过她，要送她回去。
所以，她到后来时常就说，她是自己的亲女儿，是自己和莫烟的女儿。
天知道，裴衡有多希望这句话是真的。
可惜……
收回思绪，裴衡看向苏珊。
“我叫你来就是想问，莫烟她曾经，是否怀孕生过小孩？”
虽然知道，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莫烟在五六年前正是最忙的时候，每天都在连轴转的拍戏，要躲起来生个孩子谈何容易。
更何况这个孩子不仅长得像莫烟，更长得像自己。
裴衡甚至想过，就连李思羽都可以在莫烟死后心灰意冷的为了家族延续专门去人工授精生子，或许莫烟在很多年前也干过这种事。
电影小说里的那种桥段，从不知名的途径得到了他的精子，然后背着他偷偷的受孕……
“没有，莫烟那么忙，别说是生孩子了，就连谈恋爱她都没来得及谈过。”
苏珊的否认，是那样的干脆利落。
裴衡也发现了自己的愚蠢。
是啊，那样的莫烟，就连初吻也是在他假公济私说她吻戏没经验，硬要教她找到感觉的时候趁机夺去的。
那样生涩的她，怎么会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裴衡再次觉得人生变得毫无意义起来，他用手捏了捏眉心，这个从莫烟去世之后就忽然变成习惯的动作，大概……还要伴随他今后剩余的人生吧……
番外一前世·裴衡篇
凌晨五点，外面还是漆黑一片的时候，裴衡躺在床上，原本熟睡的他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平时睡眠质量不错，很少有睡到一半从梦中惊醒的情况。裴衡翻身躺平，细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左眼心惊的跳了一下，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正要发生。
叹口气，在深重的夜里，似乎也变得特别明显。
果然是太紧张了吗？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几天心里一直揣着那件事，所以才会这样辗转难眠吧！
睡意被焦虑和忐忑给磨平，裴衡所幸打开床头灯，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皮质小盒。
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一枚璀璨夺目的求婚钻戒出现在眼前。
裴衡惯常冷淡了的眼，仿佛也被这枚灿烂的钻戒给染得多了光彩。他很少笑的唇角，此刻带着些轻微的弧度，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的高冷淡漠多了许多人气。
如果有熟识的人看到了，一定会想，裴总要是平时就能这样的笑，还不知道能迷倒多少公司里的女职员呢。
毕竟裴总虽然长了张不输于圈内男星的俊脸，但奈何为人太过刻板冷漠了，这让公司里一堆想对他投怀送抱的女职员和女艺人，全都望而生畏。
对着那枚求婚钻戒，裴衡看了许久，终于，睡意又重新涌上来。
他将盒子盖好，小心的放回抽屉里，又再次躺下准备入睡。
刚关好灯躺下没几秒，手机的来电铃声忽然在屋内响起。
这样寂静又黑暗的夜晚里，往常听惯了的手机铃声，忽然变得刺耳起来。
裴衡蹙眉，摸到床头的手机拿到眼前。
小王？
看到来电显示上“王助理”三个字，按照往常的惯例，这应该是工作上的紧急通知电话，可在按下通话键的那一刻，裴衡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甚至有种想要就此挂断，不去接听的冲动。
“喂，什么事？”可是，他依然接起了电话，声音沉稳略带沙哑，长期养成的稳重和担当让他做不出这样逃避的事。
“裴……裴总，出……出事了。”王助理的声音里透着慌张，虽然这位助理偶尔会暴露一下自己跳脱的个性，但在公事上却基本都让裴衡满意。
能让他露出惶恐又紧张情绪的事，一定不是小事。
裴衡的心，忽然就跟着漏了一拍。
那种不祥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说吧，什么事？”纵使心底有些乱，但裴衡依然表现的十分镇定。
“是，是……”王助理，跟在裴衡身边多年，对于裴总的心思多少猜的出来。
特别是前段时间，裴总还忽然问过他给自己老婆求婚是怎么求的，还找他问过女人喜欢的钻戒品牌。再联想到那位之前在媒体面前说过的“豪言壮语”，最近正好又真的拿全了三个影后奖项……
面对这样的情况，王助理忽然有些不忍心开口了。
他敢肯定，裴总这会说不定已经买好了钻戒，就等找个适当的时机开口。
可现在……
“说吧，大半夜打电话过来，总不是让我听你吞吞吐吐的。”裴衡的声音带着不耐，小王不敢再耽搁了。
“是这样的，刚刚接到电话，莫……莫烟小姐，在十分钟前确认离世。”
“莫烟……你是说莫烟？”裴衡的嗓音变成了从未有过的慌乱，“莫烟……离世了……不可能，她今天下午还和我一起喝过咖啡，怎么会……到底怎么回事？”
裴总可能的表现。
裴总可能的询问和在意，小王其实在打这通电话之前就已经有预料了。可就算是这样，亲耳听到他的仓皇失措和不安，小王心里仍然忍不住跟着一酸。
那两个人，算是他看着一点一点在来来往往的“交锋”之后磨合出了感情的。
虽然他只是裴总的手下，可在一起久了，总归是对这位老板有感情的。
裴总和莫烟，一个永远藏着不说，一个永远不知道抑或只是装作不知道，明明他以为这一次裴总终于要行动了，没想到却碰上这样的事。
“苏珊今早因为工作需要凌晨就去莫烟那边了，结果刚好发现她摔倒在楼梯下，虽然第一时间送往医院，但是因为头部受伤时间过长，失血过多，最后抢救无效就在刚刚宣布确认离世。”
手机，就这样从裴衡手中滑落，掉在床上，他却再也没有捡起来。
电话那头的小王对着电话说了一会儿，发现一直没有回应，再“喂喂”几句，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复之后，也跟着默然了。
他跟着叹口气，挂掉电话，知道这会儿裴总不会有心思再听其他人说任何话了。
刚才接到苏珊的电话通知后，他就已经去书房开了电脑，现在网上还没有公布有关这件事的消息。王助理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拿到电脑旁，知道在天亮之前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
对于裴总，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又该如何安慰。
唯一能为他做的，便是将这件事的后续事情处理好。让他心底的那个女人，可以安安心心的离去，风光下葬。
莫烟作为宝泽的一姐，出了这种事公司当然会全权负责帮她办理身后事。再加上她自己的团队也十分成熟，如今莫烟刚去世，苏珊虽然流了一整夜的泪，可第二天天亮转头就擦掉了眼泪开始帮她帮处理所有的一切。
葬礼的安排，对公众和粉丝的安排，已经签订好合约的广告和片约，口头意向说好的合同，还有那部刚刚为她夺得了影后桂冠还未来得及在国内上映的电影剧组，全都要沟通一遍。
莫烟的性格，首先是不喜欢让媒体和片方拿她当炒作的，所以苏珊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未拍的那部电影的制片方。出了这么大事，这部拿了大奖的电影早已未播先热，这可以算是莫烟在这世上的绝唱，片方现在也很谨慎。
能够拍出这种片的都不是目光短浅的公司，大家商议之后，决定依然按照原定计划，不赶在这种敏感时刻上映。
剩下其他的事，也一切按公事办理。
只一件，莫烟留下的巨大遗产，出了点麻烦。
纷争其实也很简单，莫烟没有家人，自己都是孤儿，她很早前就说过，将来会把自己的财产捐献一半给曾经养育过自己的孤儿院。
可是当苏珊去帮她完成这个遗愿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
莫烟指名想要捐献的那家孤儿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这几年已经陆陆续续的得到了一个神秘富豪的资助。
那位富豪捐给孤儿院的钱，足够让这里的孤儿生活的十分幸福。可以说，在这里的小孤儿们得到的待遇和吃穿用度甚至和普通人家的小孩没差别甚至还要更好。
如果再接收莫烟的这笔遗产，就真不是雪中送炭了。
可是现在莫烟突然去世，她也只是在以前说过要将一半财产捐给养育自己的孤儿院，苏珊照着她的遗愿去做，孤儿院的院长却接连拒绝了她好几次。
最后，甚至还推荐了几家院长所知条件不太好的孤儿院给苏珊，希望她能将莫烟的那笔遗产捐给他们。
这可为难死了苏珊，她辗转和律师还有团队开会商量，最终还是觉得造福大众对社会有益的情况，莫烟应该也会赞同。
于是，莫烟的所有资产，留下一部分作为葬礼花费使用，一部分按惯例作为团队经费和遣散费，其余剩下的全都捐给了国内的三所福利院。
这三所福利院，是老院长推荐的，也是他们团队特地考察过，知道情况真实无误的。
这件事，在莫烟死后也被接连报道，不管是媒体还是公众都被莫影后的为人和作风所感动。
到了莫烟出殡的当天，认识的不认识的，关系密切的不密切的，还有许多的粉丝和陌生群众全都自发来参加了这场盛大的葬礼。
白色的玫瑰作为主花色被点缀的到处都是，即便是睡着了，躺在棺木里的莫烟依然是那么的美好又静谧。
作为阿飘的莫烟这时候也在天上看着一切。
熟悉的忙前忙后的苏珊，眼睛哭得和核桃一样红肿了，还强撑着在帮她答礼感谢。
不太熟悉的唐浅浅跟着叶添一起来的，全程牵着他的手，眼眶里也挂着泪，莫烟知道那是个从小被娇养的女孩，却是个心软善良的姑娘。
风尘仆仆，外表明显带着倦意的李思羽也在人群里。
即便已经是阿飘了，莫烟还是有些怕她。
那么固执的眼神，那样暗含着不甘与恨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棺木，仿佛要将那白色的欧式棺木看出个洞来。
甚至，还有消失已久的荆寒。
莫烟隐隐约约在人群里看到了他的身影。
只是，哪怕来了这么些人，除了一个苏珊，半个叶添，莫烟还是觉得很寂寞。
和她关系最好，仿佛什么都能懂她的柯云比她走的还要早。
这里人山人海，看起来很热闹的葬礼，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能和她谈得上交情匪浅的。
家人席位上，甚至连个真正的家人也没有。
莫烟忽然觉得眼花了下，阿飘的她，仿佛看见了白色的光芒。
这，大概是上帝的指引，要来接她了吧？
她如是想着，眼前出现白茫一片，再一晃眼，她的灵魂已身处一片漆黑之中。
莫烟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屋内的黑暗，此刻外面正是白日，厚重的窗帘阻隔了屋外的暖阳。
她在屋内自由的飘了下，发现这是间卧室。
再仔细一看，床上还趴着一个人，作为阿飘的她，竟然还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这是个酒鬼？
她蹙眉，飘近点看。
细碎的黑发遮挡在那人眼前，高挺的鼻梁下又一张熟悉的薄唇。
那唇形，她经常能见，似乎，还曾经被这样的一张唇吻过。
裴衡……
是裴衡吗？
莫烟好奇，靠上前去想伸手拨开他前额的的发，却忽然发现，作为阿飘的自己根本没有能力能够拨动他人的头发。
她暗暗觉得气馁，正准备收回手，却忽然被人用力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莫烟，不要走……我还没，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裴衡的手紧紧抓在莫烟手腕上，他嘴里虽然说着话，可双目却依然紧闭。
看起来，他似乎只是在说醉话。
可是，他为什么可以抓住自己的手呢？
莫烟觉得奇怪，此时的注意力不在裴衡的话上，反而更多的是在注意他可以握住自己手的这件事。
自己明明都已经挂掉了，为什么裴衡可以握到她的手，那他可以看到自己吗？
莫烟有些激动，要是裴衡能看到她，说不定还能发生点其他什么奇遇。
她激动的用另一只手使劲摇了摇裴衡，可那只手却直接从裴衡的肩膀上穿了过去。
真奇怪，难道说，只能由他来主动碰自己，而自己却碰不了他吗？
莫烟只能看着裴衡，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等着他清醒过来可以注意到自己。
可裴衡，却依然在自顾自的言语，仿佛根本没发现她的异状。
“莫烟……你别走，我真的……真的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你看这个……这个，是我选的求婚戒指，你看看喜不喜欢这样？”
裴衡的左手依旧握住她的手腕，右手在杂乱的床被里摸索一番，摸出了一个红色小盒子。
他将盒子打开，暮色深重的屋内，出现一抹耀眼的光。
莫烟变成了阿飘，所以仿佛看东西也和人类不一样了。这样的环境下，就算是再璀璨的钻戒，也不可能能散发出这样巨大的光。
可莫烟，她看着眼前的钻戒，就是偏偏看出了一抹有其他物品不同的光芒。
那样的璀璨、耀眼、夺目，仿佛能照亮人的灵魂。
“莫烟，我……我答应你，我不会再犹豫不决不敢开口，我不想再等到失去你之后才后悔莫及。莫烟，我想跟你说……我……”
裴衡眼里蓄满了悲痛欲绝，他那样的双眸慢慢的抬起，看向被他抓住手腕的莫烟。
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再没了清醒时候的理智与精明。
他无法思考，为什么已经死掉的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更加无法思考，说出这样的话，会不会遭到莫烟的拒绝。
他现在唯一能做也是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告白。
他……真的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次了。
“莫烟，我爱……”
表白的话哽在喉间，最后一个“你”字尚未说出口，手心里握着的女人却忽然在他眼前消失。
裴衡眼底有一丝恍惚。
这，又是一个不应惊醒的美梦吗？
他扫了眼周围，安静，黑暗。
从那天接到消息之后，他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了不知道多少天。
醒了喝酒，醉了睡，睡着了做梦，梦里的莫烟就像刚刚一样，依然活在他眼前。
他后悔，无比的后悔……
为什么当初，那样拉不下脸。为什么当初，那样害怕被她拒绝。就因为她采访时所谓的玩笑？就因为她眼中对事业的执着，仿佛容不下其他人的冷漠？
裴衡笑了。
轻轻的……慢慢的……到最后，带着丝哽咽。
莫烟，还来不及成为他的莫烟……就真的，这样的，消失了啊……
男人再一次觉得绝望和痛苦，他将自己深埋在床铺里，又一次逃避现实的睡了过去。
而那枚放在红色皮盒里的钻戒，却依然散发着无人能看到的光芒。
……
就在几分钟以前，当那抹耀眼的光芒在阿飘莫烟的眼前越变越大，直到将她整个人都圈住的时候。
喝醉的裴衡，正拉着她的手，要跟她说什么。
他目光灼灼，虽然醉酒却依然凝视着她的眼，他说，“莫烟，我爱……”
阿飘莫烟，在那一刻，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自从死之后，她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奇特的感觉，别说是触碰到其他人了，就连心跳的感觉，也从来未曾有过。
可是，在刚刚那一刻，在裴衡看着她无比深情的对她说着话的那一刻，她忽然听到了，一阵心跳声。
那是她的心，在热情的跳动的声音。
莫烟吓到了。
为这样奇怪的反应，也为裴衡对她说出的话。
那三个字，并未说出口，但莫烟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样的他，这样深情不移的他，对着她默默情深说出的话，还能是什么呢？
她心底，甚至有一丝期待。
她想听到他亲口说，说出那三个字。
可是，谁也不知道，原本以为就在身边的人会那样凭空的消失。她等了很久的那个字，或许再也听不见了。
钻戒上的白芒瞬间扩大，然后又在瞬间缩小。
白芒扩大的那一刻，莫烟被这抹白芒瞬间吞噬。她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等到意识再恢复，却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好像是在参加自己的葬礼，然后就……
莫烟皱眉，觉得头好疼好疼，她如何也记不起后面发生的事，想了半天，便放弃了继续去想。
大概，作为阿飘的她，当时就是在葬礼上忽然被带到现在这片天堂的吧。
天堂这里，也好奇怪。
到处都是白色的世界，周边却有小娃娃在哭的噪音，这是小天使吗？
莫烟想睁眼到处看看，却发现自己如何都睁不开眼。
就在她拧着眉头强忍着头疼想拼命睁开眼的瞬间，一只微凉的大掌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不知道是谁，可是那样的触感很熟悉。
他帮自己舒展了紧皱的眉头，在她终于安定下来之后，又用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大手紧紧包裹着她柔软的手腕。
这一瞬间，莫烟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好像在不久之前，也曾经有个人，这样的牵过她的手。
可是，不对呀。
她又没谈过恋爱，不可能会被其他男人这样牵过。最近，没拍过有这样情节的感情戏，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熟悉感。
昏迷中的莫烟，脑子里迷雾重重，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另外一个时空有个男人会永远在等她。她此刻也不会知道，当她睁眼之后，那个苦苦等她的男人，会出现在她眼前。
他会冷着眉眼说出今后的自己每每想起都后悔不已的一句话，“莫烟，我们离婚吧。”
…………
视角回到曾经的那个世界，知名影后莫烟去世的时候，作为公司老板的裴衡并未出现在葬礼上。
对于这一点，有某些媒体人和粉丝对此颇有微词。甚至有人写评论到，这样的老板，根本不配将莫烟这样敬业又有爱心的演员收归麾下。
莫烟就算是去世了，她的一系列版权依然握在裴衡手中。
甚至已经有媒体开始猜测，作为握有莫烟经纪约的宝泽老板，以及投资了莫烟很大一部分作品的出品方，裴衡会不会借此大发一笔死人财。
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的是。
莫烟死后，按照以往陨落的巨星会被经纪公司、发行方甚至是自己经纪人大炒特炒趁机出的各种“纪念版”“绝版”影视作品全都未曾出现。
不仅是莫烟死前参演的最后一部得奖作品没有趁热打铁提前上映推出，就连莫烟曾经演过的各种电影电视剧，也大多没有再次发行。
后来有人多番打听才知道。
手里握着莫烟绝大多数版权的发行方，也就是宝泽娱乐，对外宣传将永久不再发行任何有关莫烟的影视作品。
已经发出去的网络视频版权，也会在到期之后再不续约。
也就是说，宝泽手里拥有的，曾经莫烟所参演过的所有作品，除了现在市面上已经发行的一些典藏版或者是导演剪辑版蓝光dvd，以后将不再发现任何新版。
网络上的作品，也会在与网络视频商的版权到期之后结束合作。
而莫烟的作品，几乎90%都在宝泽手里。
就连这次最新夺得影后尚未在国内上映的那部电影，据说宝泽方面也提出过，希望连上映都一并取消。
要不是莫烟的经纪人苏珊据理力争，不知用什么理由说服了宝泽上层，很可能国内的影迷连这部影后遗作都看不见。
听说最终，宝泽方面也仅仅是答应了让影片上映。不仅上映时间相应缩短，就连上映之后的其他各种播放版权也全都捏在手里不再卖出。
业界里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可是，大概没有人能知道，宝泽老总做出这个决定的真实原因，只是因为一份感情的遗憾。
他的莫烟，他不曾在她最鲜活的时候拥有过，那就让他，在她去世之后，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拥有她的人吧。
也许现在还会有很多人记得她。
可是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三十年以后……当莫烟的作品越来越难以在市面上寻到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会有越来越少的人还记得她知道她。
到那个时候，他裴衡，便能成为唯一一个拥有她的人了吧。
这样的感情，或许扭曲，或许自私。
可就苏珊，看见裴衡之后，也说不出指责他的言语。
曾经那个冷漠寡言但却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男人，却在再次见面的时候，变得让人不敢相认。
阴霾和冰冷的气息几乎在他的眉间挥之不去，即使面容未变，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和浑身散发出的感觉已经和曾经的那个裴衡判若两人。
王助理带苏珊进办公室前曾经隐晦的提醒过她要注意言辞，她当时还觉得王助理大惊小怪了，曾经她也和莫烟一起见过几回裴总，那时候的裴总给人的感觉，怎么说呢。
有一种纸老虎的感觉。
看起来很正经很严肃很高冷，可陪着莫烟一起见他的时候，却完全不会感到害怕。
不会觉得这个人就是公司大老板，反而觉得，他是那种能被莫烟一句话就撩得耳根发红的男人。
可这次再见，苏珊却沉默了。
王助理的话或许并不是危言耸听，眼前的这个男人，和记忆中相差太多。
苏珊想好的那些说辞，在他面前通通无法再说出口。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能让一个人变成这样，可隐隐约约中，却已经猜到了。
其实在来之前，苏珊就不相信裴衡会因为什么私仇而故意停掉莫烟的一切作品再版。虽然裴衡因为没有出现在莫烟的葬礼上而让下面的人有了各种猜测。
可苏珊见过他和莫烟的相处，莫烟身在局中，抑或是自己不愿面对。但苏珊作为旁观者却看的清楚，那样的裴衡，那样的眼神里，是写着爱意的。
唯一不知道不敢说不能面对的，或许就是他们两个身在局中的傻瓜吧。
……
苏珊从裴衡的办公室里出来后，这样想到。
后来，时光飞逝，一年多后，先是曾经大肆追求过莫烟的新丽李总被人爆出生子的消息。
又过了四年多，就连裴衡也忽然多了个女儿，而且这个女儿居然和李总的儿子同岁，差不多都是五岁的年纪。
两个人不愧是多年好友，连偷偷的生孩子都撞到了一起。
而且更可笑的是，一个生的是父不详的儿子，一个生的是母不详的女儿。
苏珊这时候依然留在宝泽，当然也听闻了这样的事。算一算年纪，她忽然觉得感概。
当初表现的那样喜欢莫烟的两个人，不过也在她去世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和其他人生了小孩。
自从莫烟去世后，苏珊便没了再奋斗的心。平时在公司帮帮其他经纪人的忙，偶尔心情好了带一下刚入行的新人。
她如今在圈内的地位，愿意去带新人，对那些新人来说，都是几辈子修的福气。
这天，苏珊刚准备下班回家，忽然接到王助理来电，让她去到楼上总裁办公室一趟。
自从那次再见之后，这五年时间里，除了偶尔在杂志上和公司年会能够看到裴衡，苏珊便再未单独见过他了。
幸好，再次出现在杂志封面和年会上的裴大总裁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荣光。
只是说不出是什么原因，看到那样的他，苏珊却有些别扭的矛盾起来。
能够从阴影里走出来，这固然是可喜可贺的。
可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他就走了出来，还和人生了个女儿，现在女儿都五岁大了，苏珊真是忍不住为莫烟感到不值！
什么样的深情，不到半年便能够重新再来了？
虽然在六年前，莫烟和裴衡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这样的结果却让苏珊觉得唏嘘。
不知不觉，她已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前，苏珊稍事收拾心情，将心底对裴衡的埋怨强压下去。
毕竟是老板*oss，她这几年松散度日，裴衡却一直没有给她降低薪资水准，苏珊心里有数，这都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总裁办公室的大门打开，落地窗外温暖的日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到屋内。
苏珊差点被这样温暖的光芒闪到了眼。
和上一次来这的时候满室的阴霾相比，这样的室内显然更加让人觉得舒适安宁。
“爸爸，苏珊阿姨来啦！”
苏珊才刚走进室内，便听见一个软软糯糯的娇声在屋内响起。
紧接着，她注意到一个白白软软成一团的小胖纸朝自己跑了过来。
咚咚咚，小胖纸的脚步似乎很有力，跑在地上咚咚作响。
下一秒，苏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这个小白胖纸撞了个满怀。
幸好，她平时经常锻炼，要不然这一抱（撞），绝对要将她给抱到地上。
小*看起来挺胖的，可抱在怀里，没想到触感居然这么好。
苏珊惊了一下，下一秒又听那个肉团娇气的说，“苏珊阿姨你好，我是裴晴，是爸爸的女儿……你可以叫我豆豆，豆豆是我的小名。”
“豆……豆豆，你好。”苏珊抱着这个软肉团，惊愕的快接不上话了。
豆豆，也就是裴晴，脸蛋肉呼呼的，让人看不清真正的五官，可是那眉眼间看起来，却让苏珊觉得十分熟悉。
那高挺的鼻梁倒看得出是遗传自裴衡的，只是那眼睛……那眼睛虽然也有些裴衡的影子，但更多的却是像另外一个人。
像一个她十分十分熟悉的人。
“裴总，这是？”
苏珊惊的快说不出话了，她抬头问依然坐在那一动不动的裴衡，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是豆豆，裴晴，我在莫烟曾经呆过的那个孤儿院收养回来的女儿。”
裴衡语气自然，似乎丝毫也不避讳当着小孩的面说她是被收养。
听闻不是裴衡和莫烟的女儿，苏珊这才松了口气，可她这口气才刚松开，便被小包子的下一句话给哽住了。
“才不是呢！人家是爸爸和妈妈的女儿，我爸爸就是他……”肉呼呼的小指头，直接指向坐着的那个男人。
“我妈妈，我妈妈就是你们说的莫烟！”
小家伙气鼓鼓的皱着眉，还隐隐鼓着腮帮子。
如果说刚才她说的那些话苏珊还觉得是小孩子家家在信口开河的话，那么现在她这样生气皱眉鼓腮帮子的模样却让苏珊看得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这样的神态，这样的动作……
除却那圆滚了很多额下巴和脸颊不算，这样的模样，分明就是莫烟的女儿呀！
苏珊看的呆愣住了，裴衡又何尝不是呢？
自从在孤儿院那种地方碰见了这么一个“小肉包子”，他的世界也跟着变得奇怪。
看见“肉团”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她透着股熟悉。没有多加考虑，便对院长说想要收养她。
他是给孤儿院捐助了很多年慈善款的幕后人，所以收养的手续很快便办了下来。
可是肉团子被他接到裴家之后，却处处透着古怪。
她对裴家似乎很了解，并不像新来的小孩一般会在偌大的裴家迷路。
她似乎很介意自己把她当养女，叫他爸爸比他做好心理假设叫她女儿还要快。
她不怕自己，一点也不怕。
哪怕他皱起眉冷下脸对她发火，她也不怕。
更重要的是，她那张脸，越看越像自己，还有莫烟。
小女孩，大概是为了不让人送她回孤儿院，毕竟他也曾经在她淘气不听话的时候恐吓过她，要送她回去。
所以，她到后来时常就说，她是自己的亲女儿，是自己和莫烟的女儿。
天知道，裴衡有多希望这句话是真的。
可惜……
收回思绪，裴衡看向苏珊。
“我叫你来就是想问，莫烟她曾经，是否怀孕生过小孩？”
虽然知道，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莫烟在五六年前正是最忙的时候，每天都在连轴转的拍戏，要躲起来生个孩子谈何容易。
更何况这个孩子不仅长得像莫烟，更长得像自己。
裴衡甚至想过，就连李思羽都可以在莫烟死后心灰意冷的为了家族延续专门去人工授精生子，或许莫烟在很多年前也干过这种事。
电影小说里的那种桥段，从不知名的途径得到了他的精子，然后背着他偷偷的受孕……
“没有，莫烟那么忙，别说是生孩子了，就连谈恋爱她都没来得及谈过。”
苏珊的否认，是那样的干脆利落。
裴衡也发现了自己的愚蠢。
是啊，那样的莫烟，就连初吻也是在他假公济私说她吻戏没经验，硬要教她找到感觉的时候趁机夺去的。
那样生涩的她，怎么会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裴衡再次觉得人生变得毫无意义起来，他用手捏了捏眉心，这个从莫烟去世之后就忽然变成习惯的动作，大概……还要伴随他今后剩余的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