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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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就算没有系统发布的任务,为医者顾迟也会为对方做和现在一样的事情。

    之前说修士的躯体是灵力的容器,那么在动用术法之类的时候就等于从容器中把储存的灵力取出。

    对灵力的取用不能透支,否则修士也就离狗带不远了。

    这种常识性道理,已渡魂了不知多少世的boss当然是知道的。而像眼前青年现在这样直接对给他人传输灵力,灵力的消耗速度比动用高级术法都要快上一些。

    “咳咳……”顾迟把另一空闲的手虚握成拳,抵于唇前。

    青年的面容略微苍白下来,甚至能可看到在低咳声中,其手上所沾的显眼红色。幼小身影深色乌黑的双眸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到底还是微微怔忪了片刻。在他看来,青年是因为要给他输送灵力才会如此。

    身体上尖锐的痛苦得以压制,如此获取了能可思考的喘息空间。

    他知道人的体温是暖的,和青年正贴于他额上的手一样,且人心流出来的血也是温热的。

    但比以上更为深刻的认知是,这份温度总太过于短暂……他不过换了一具身体回去,昔日信任亲近之人就会视他为怪物,皆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

    ……何以?

    累世渡魂,从无一次美好结果,仙人漂泊在人间挣扎求存的半魂始终不解答案。

    他不懂人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能可说变就变。上一刻还与他温情细语的人,下一刻就扭曲了面容对他喊打喊杀。

    而眼前这人,想来也不会例外。

    幼童深色乌黑的眸中,淡薄温度再度散去。在这具年幼的躯体之下,是原本在瑶山抚琴,清心寡念、淡泊随和的仙人……在累世渡魂中被磨砺得渐渐冰冷空无的半魂。

    完全不知道躺在床榻上的幼年版boss在短短数秒间的心绪如何千百回转,顾迟大大只默默一心二用地掐了个水系术法把手洗净……如果可以,他其实还想洗洗身上穿着的衣服。青墨色的衣袍在抱着小孩的时候沾上了血,只不过由于衣袍颜色较深才看不大出来。

    然而他现在走不开。自猜测到幼童的身份起,顾迟也就明白为何对方身上无有伤口,却表现出了极尽痛苦的神色。

    这该是……对方刚刚完成渡魂吧。

    记忆有些久远,顾迟已不记清原作中是如何描述渡魂的,但仍记得那句‘每一次渡魂俱是一次生死煎熬’……他现在算是有些能体会这句话了。

    别说停下,只稍微减缓些灵力输送,顾迟都能看到在软榻上躺着的那具幼小躯体疼痛到开始打颤。

    “静心。”

    幼童黑黝的眸子微睁些许,已经过去好几刻钟了,青年传输给他的灵力不减反增……视线在疼痛中其实有些模糊,但眼前颜色深郁的身影相对起周遭景象就显得分明。

    青衣墨发,端只看眉眼也会觉其是个……脾性极温和的人。

    他忽然有点想知道对方会在何时停下灵力输送,以凡人的能力,该是差不多到达临界点了。临界点往下,虽不达灵力透支的程度,对一名修士的修为也仍是会有所损害。

    但事情要是能按这剧本发展,顾迟大大表示他也就不用混了。

    不就是灵力吗,连着存了三五年,现在挥霍起来顾迟根本一点也不心疼手软。

    在年幼孩童混杂了迷惑、惊讶与不信的目光之下,顾迟维持下长达四个多时辰的灵力传输。

    “是否不痛了?”他听见青年问他,一恍神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痛感已接近全消,剩下的几乎感觉不到。

    幼童微愣着没有回答,只深色黑黝眸中映着青年的眉眼。然后他看见青年伸来另一只手在他肩上轻轻碰了一下,大概是确定了什么……他被青年再次抱了起来。

    干什么?

    (划掉)洗澡啊!(划掉)

    哦,来换个文雅点的说法……沐浴。

    本来按照最正常一般的剧本,该是顾迟从九宫把这幸存的孩童救回覆云城,然后带对方去清理更换身上的衣物,最后把人带到掌门那里,交由掌门安排去处。

    基本这之后也就没他啥事了,要么回到天缈峰待着,要么去剑台刷一发新入门弟子的好感。

    然而,计划总赶不上变化。三个任务一连触发,得了……这什么剧本还是全推翻重写吧。

    水系术法往浴桶里注水,火系术法升温——

    #论五行术法在日常生活中的运用#

    被他半抱着的幼童似乎还在愣神当中,顾迟低咳了咳,再次行动力满分地把对方身上沾满血污的外袍给扒了下来。

    对方渡魂的要是一具成年人的身体,那打死顾迟也不会做出这个动作,但现在他面对的这具身体年龄顶多也就五、六岁的样子,顾迟大大表示他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

    这下有反应了。

    “……我自己可以。”外袍褪下后就只剩下单薄的里衣,外袍沾满血污,里衣也无可避免被渗透沾染。血迹在干涸之后转为暗红色,这样的颜色出现在一名年幼孩童身上,看起来就格外悲惨可怜。

    “好。”顾迟轻颔下首,温声应答。回身走到门前,他又道:“我等会把替换的衣物放到门边,你若再有需要什么,直与我说即可。”

    “是,多谢先生。”孩童的声音总是偏软,与其进退有礼又克制严谨的语气表现就显得不那么相符。不知道的人估计会以为幼童这是在学大人说话。

    顾迟把话说完后其实默默思考了一下,小孩的衣物……他没有,所以现在去哪弄一套好?

    下山去买大概是来不及了,想了几秒,顾迟决定先取一套覆云的门派服饰凑数。

    门派服饰是统一的,自然就有人专门管理发放,一般给新一批入门的弟子分发时会记下数量。像顾迟这样单独领取的情况比较少,加之身份,也就格外引人注目。

    “是说奉剑长老来领走了一套门派服饰?”

    “之前在剑台见长老御剑飞过的时候,我好像是有看见长老半抱着一个小孩子。”

    “可是加入覆云应是要先通过门派试炼,也不知长老这是何意。”

    “兴许是合了眼缘,想收为亲传弟子也说不定罢。奉剑长老的言行不是向来不受门派规束……”

    那身与覆云城众人截然不同的青墨衣袍即是最佳写照。

    真要说起来,顾迟在覆云的地位身份是有些微妙。就他本人而言,并未真正把自己当做派门中的一员,作为奉剑长老偶尔指导新入门的弟子剑法也只是为还因果而已。身上衣袍沿袭的是万花谷的风格,既然掌门没出声,那他也就不换了。

    而在这时,方才一直未出声一名年轻弟子开口了:“只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被奉剑长老收为亲传弟子。”

    正是之前顾迟犹豫过是否退而求次的那名少年,虽然最终没有点头收下……但若论起资质修为,其在同辈中仍是属佼佼者无疑。

    而他方才所说的话也差不多是覆云众内门弟子的共识,是以此时众人基本都认同了他的说法。

    这也间接导致后续出现了一场……小小纠纷。

    “好了吗?”看见他放在门边的衣物已被拿走了,顾迟刚自隔间换了一身衣袍回来,之前那件也懒得洗了,直接销毁了事。

    话音落后没多久,顾迟听见门内传来的一记应声。继而竹门被自内而外推开,他看见了清晰面目的……咳,幼年版boss。

    把脸上沾的血污洗净之后,幼童有些过分秀气的面容就展现出来,狭长双眼已有凤眸的雏形。

    但重点是……脸还带着点…………

    婴儿肥。

    顾迟:“……”

    他有点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如果说上个世界在面对令狐伤的时候还会觉得有点方,现在面对一只幼年版boss他却觉得……

    完全方不起来。

    大概是对方目前的外壳实在太具欺骗性,看起来就是只毫无攻击性的五、六岁小豆丁而已……还是长相特别乖巧懂事的那种。

    顾迟掩饰着低咳了咳,看一眼还静站在原地不动的豆丁,他没忍住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要做什么?幼童狭长好看的眼眸微敛些许,但还是向顾迟走了过去。

    “头发还是要及时擦干才好。”头上被盖上一条质地柔软的巾帕,继而他就听见青年温和的声音,再下一秒对上青年湖墨色的眼眸。

    “……”明白眼前青年只是把他当成年幼孩童在照顾,但这种被人处处关怀的感觉仍是让占用了这具身体的半魂微有触动。

    这种感觉不是他第一次经历,也曾对此眷恋珍惜,乃至依赖。只不过给过他这种感觉的人,最后皆无一例外会憎恨于他。

    于是渐渐明了在开始时候越是表现得爱他的人,就越是不可轻信。

    “之前一连诸事,我还未有询问你的名姓。”所以现在补上。

    “姜……”谈,他现所在的这具身体,名字是叫姜谈。但看着眼前青年极尽温和的眉眼,眸色乌黑的孩童忽而把声音顿住。

    顿了好一会,他改口道:“长琴。”

    然后他就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从青年口中低念了一遍,面容清俊的青年对他微笑,道:“很好的名字。”

    全然不似作伪的夸赞。

    “……”未来黑化指数爆表的反派boss此时微微呆愣着,任由顾迟折腾他的头发。

    “好了。”

    单只擦拭是不可能这么快让头发全干,虽然这个世界没有吹风筒这种东西,但胜在有风系术法是不。控制好气流,吹个头发不成问题。

    “我现在要带你去觐见掌门。”话音落后不久,顾迟见着眼前幼小身影点了点头,且顺从地应了一声。

    “不用担心,九宫与覆云城颇有渊源,掌门定是会对你多加照拂。”顾迟大大温言安抚着,毫无心理压力地在幼年版boss头上摸了摸。

    鉴于现在还没有人弄出传送阵法这种东西,在这偌大一座覆云城,最快地行动方式也就是御剑飞行了。

    于是顾迟无声对眼前的幼小身影伸出手去。反正抱一次是抱,抱两次也是抱,再来个三四五六那都是一样的。

    长琴沉默地看着青年向他伸来的手,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上前去双手攀上青年的脖颈……他知道这个姿势会更方便青年将他抱起。

    好……乖,这是顾迟的第一个想法。他眼前的太子长琴必定才渡魂不过百世,应是比遇见巽芳的那一世还早上许多,也比那一世好哄上许多。

    对,就是‘哄’这个动词。

    所抱着的幼小躯体里的半魂,心肠实在太过于柔软……尤其在其遇见巽芳那一世,这个特质就表露无遗。千百年累世渡魂,因‘人’而受尽苦难,但当‘人’在他面前遇险之时,他却仍是选择相救。

    那时是只要有一个人肯表示接纳他,他就能把过往痛苦全数忘怀。

    而现在则更为轻易,只要对他好上一些,他就会有所触动。

    要见掌门就得到剑台东面的太乙殿,当然在去之前,顾迟就用传讯玉简先提前通知了一番。

    覆云的现任掌门是道乾真人,年已近百。其境界虽也已过金丹期可容颜永驻,但过的时候年逾半百,就容貌而言是怎么也不可能年轻的了。

    “九宫上下近千人,竟就只剩这么一个幼童幸存,行凶之人手段实太过毒辣。”道乾真人眉须花白,但面容仍只是中年模样。此时双眉紧拧,神情肃冷。

    “不知掌门打算如何把人安置?”顾迟开口问道,就他的预期里,要能在覆云城内是再好不过。但也不排除道乾会有到山下找一户人家,将幼童寄养在山下人家的可能。

    如果是后者,那顾迟就决定自己开口要人了。他不是没有过把长琴收为弟子的念头,毕竟刷好感这种事情向来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说法。

    再者对方以后在炼丹上与他其实也算同行……别这眼神,虽然是同行,但顾迟大大表示他没卖过假药,一粒都没有!

    道乾真人闻言捋了捋长须,望向站在青年旁侧的幼童:“九宫已不存在,你可愿入我覆云城?”

    幼童没有犹豫就点下了头。

    修仙问道,渡魂之后的每一世都有竭力尝试。虽总无法达至大成,但长琴并未有过放弃的想法。

    “规矩不可废,入门试炼仍需进行。”道乾真人板着面容,但顿了片刻,他又道:“但谅你年幼,先只测试神魂便罢。余下三项留至两年后,现暂作挂名弟子。”

    测试神魂……?!

    旁侧的幼年版boss愣没愣他不知道,但顾迟自己反正是惊愣住了,他开始急急回想覆云的入门试炼内容……

    ……然而还是蛋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挂着奉剑长老的名号在覆云待了三年,顾迟对覆云的门派中事其实基本是撒手不管的,像入门试炼这种更是从未关注过。只除了在传讯玉简有动静的时候,他才会出来管管事。

    眼看着道乾真人已召出了一面浮在半空中的圆形铜镜,在法宝被催动之前,顾迟先当机立断地把旁侧幼童拉至身后挡住。

    “不必了。”

    两道目光齐齐望了过来,手被青年握住的长琴微敛下眉眼,渐散了刚凝聚不久的术法。

    测试神魂,光听这四字他也就明白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无非是被发现身体与魂魄不尽相容,然后被眼前修仙问道的修士视为夺人身体的妖魔,亟待要将他诛灭。

    虽是刚完成渡魂不久,又是天生五行属性与他相克身体,这也不代表他无有一战之力。

    仙人的魂魄就算再如何渡魂消耗,其能力也仍非凡人可比。

    “何意?”道乾真人问道,却是让浮于空中的铜镜降了下来。

    顾迟掩唇低咳了几声之后缓声回道:“我打算收他为亲传弟子。”

    理由似乎还不太充足,于是顾迟接着又补了一句:“我的弟子,我想亲自为他作入门试炼。”

    道乾真人对后一句没有意见,但对前一句他微沉下面色:“我虽不知这名幼童如何合了你的眼缘,但若如此,你对覆云内门弟子的要求是否也该有所放宽?”

    连着三年都说无有符合要求的,现在看开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若是要与我学丹修之道,这要求自然是可放宽。”顾迟不紧不慢地回答。

    听到这句,道乾真人的面色算是稍和缓了些,他让圆形铜镜飘到顾迟面前,道:“注入灵力,口诀是覆云的通用口诀。”

    不……他其实压根就没打算用。顾迟在心里默默想着,但表面动作仍是把铜镜收入到了袖中。

    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

    幼年版boss现算是被他领养到自己的地盘上,天缈峰,这个楼台简直不能更近,但……

    顾迟见幼童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狭长眼眸微敛,本就黑黝的双眸颜色像是更深了许多,回到相遇第一眼时所见的冰冷空无……眼底写满防备。

    知道对方大概正等待着他开始那什么鬼神魂测试,顾迟大大隔着衣袖摸了下还安静待在他袖筒中的那面铜镜……

    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是测呢,还是不测呢?

    是测一遍让对方安心,还是暂且当做没事发生,维持现状什么都不做……?

    两相权衡,顾迟大大决定打一发直球。

    当着幼童的面,顾迟自袖中拿出铜镜,注入灵力,低念口诀。期间对方就微敛着狭长眼眸,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

    许多事情即便已预想到结果,长琴还是未有过先下手为强的想法。对方不先对他动手,他也就不会出手。

    大抵是总不免仍对‘人’有所期望,这份期望便让仙人在人间漂泊的半魂渐遍体鳞伤。

    本是伤一次就该知道痛了,偏他要去试第二第三次。

    此时圆形铜镜浮于半空中,镜面萦着极不明显的微光,方向是正对着一道幼小身影。

    “嗯,通过了,资质极佳。”由手上不知由来为何的铜镜,可以探看出眼前幼童的身体与其体内魂魄的五行属性不相符……乃至相克。这种情况只唯有一种可能,但顾迟只说完这一句就没了下文。

    长琴不作声地看了青年好一会,他熟知‘人’的情感变动,对方有意避而不说的作为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是要撕开‘人’用以伪装的面皮,才能得见其下真实吧。

    “你知道了。”狭长眼眸微敛,长琴半掩下深色乌黑的眸子。而四字刚落,他便看见原本眉目温和的青年微蹙起眉。

    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失望本无多,只是有某种扭曲了的疼痛快意混杂在一起……越是如此,长琴反而于唇角处微提起些许弧度,带着几分冰冷蔑然。

    垂落下的手被衣袖遮掩,随着青年的靠近,手中术法也逐渐凝聚成型。

    他等待着青年先出手。

    然而……

    “要叫师尊。”

    听见青年仍温和着的声音,紧接着长琴就感觉他的眉心处被青年以食指轻轻戳了一下……

    但并无痛感。

    “……师尊。”幼童深色黑黝双眼微睁大些许,愣愣唤道。方才还是面无表情充满防备,现那层冷硬外壳却好似再被人强剥了下来,内在柔软的地方又是轻易可触……也轻易可伤。

    太子长琴:60

    到及格线了。

    顾迟回应着‘嗯’了一声,指腹在幼童方才被他戳过的地方轻揉几许,放下手来时,好感度就变成了这样——

    太子长琴:67

    他眼前的的幼年版boss到底是有多容易哄……想是这么想,但顾迟并不希望对方改变至最后一世时候的样子,那般偏执而疯狂。

    “明日卯时……咳咳……”刚说出口就后悔了,顾迟于是微偏过头去掩唇低咳了起来。

    被冲击至一片散乱的心绪仍未恢复过来,此时看见知晓他夺取他人身体却仍接纳他的青年容色苍白的模样,长琴下意识伸手去攥住青年垂落下的衣袖一角,他该要怎么做……?

    以往面对的都是在知晓他夺取他人身体而活之时就将他视作怪物的人,处理方式比现在简单得多。但第一次遇见肯接纳他的人,尽管尚未确定其真心与否,长琴此一时间仍是不知该如何与之相处。

    想到自己各种睡不醒的渣渣身体,顾迟大大艰难改口道:“明日巳时起,为师教你辨别药草。”

    如果是普通的师徒相处……长琴敛眉思索,最终他在青年面前微低下头,回道:“师尊……卯时弟子能起得来。”

    不,是我起不来。

    然而这种事情要是直接说,为人师父的尊严就全掉光光了好吗?!顾迟大大表示坚决不能让自家弟子知晓真相。

    掩饰着再低咳几声,顾迟摇了摇头,温声道:“不是这个问题。”

    “卧房为师已收拾好了,时间不早,你若觉困倦便先去休息吧。”摸了一把幼童发质柔顺的乌色短发,顾迟伸出手指了指右方的一扇竹门。

    自遇见起,顾迟所见的长琴相对是沉默寡言。弦绷太紧自然不好,但对方不久前刚经历一场生死煎熬,顾迟暂时也寻不出什么合适的方法能让他放松下来。

    (划掉)然而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床上解决?(划掉)

    长琴应了声‘是’,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还攥着青年的衣角,于是渐松开手,双手重新垂落。

    “师尊未告知弟子您的名讳。”幼童深色黑黝的双眸注视着青年。

    之后他听见青年歉然道:“抱歉,是为师疏忽。”

    “姓顾,单名一个迟字。”

    顾……迟?

    长琴把这二字在心里多念了两遍。

    至于后来这个名字,在衡山一个阴冷山洞的石壁上,累世重复,刻了整整一面……这就是后话了。

    说收拾卧房,顾迟其实就只是把之前沾了血污的软榻给换了换而言。既然竹屋内布置是标准的单人配备,他也不可能会跟自家徒弟抢那一处睡觉的位置。

    反正自结成金丹开始,常人所必须的三餐和睡眠,对他而言都已变得可有可无。

    当前世界不比上一个,能有现成的草药图鉴大全能可翻阅。再者于一些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方还生长着各类奇异的药材,就比如晗灵果之类,流传于坊间的图鉴则无有记录。

    没有现成的图鉴,那就自己纪录着做一本。本来这对顾迟而言只是兴趣使然,但想想明天要教导自家徒弟识别药草,这本图鉴忽然就派上了用场。

    图鉴上恰巧还有些需要补足的部分,从现在到明早,时间刚好。顾迟自隔间书架上拿出一本满是他字迹的书簿,而后走进卧房看一眼自家徒弟……幼小身影正安静地躺在软榻上,狭长双目已阖,呼吸清浅。

    折腾得够累了吧,顾迟静看了软榻上的幼小身影好一会。而后略微蹙了下眉,把手中书簿暂放于桌上,而人走了过去。

    这把身上被子都蹭走一半的睡姿,绝对是对方日后的黑历史吧……

    看着当前景象有些失笑,顾迟重新把锦被给幼童拉上,顺便伸手探了下对方的额……天知道会不会一个着凉就发热生病了。

    魂魄之力比之凡人再如何强悍,身体只是个年幼孩童的事实仍无法改变。

    也懒得再回隔间了,顾迟把桌上的烛灯点亮,坐下便开始填补图鉴内容。

    天色愈晚,房间内光线也就愈渐昏暗,最后只剩桌上的烛光。在这种环境下,顾迟也没发现床榻上的幼小身影把面孔转至他的方向,狭长的双眸半敛着,视线在他身上徘徊良久……一直到真正困倦。

    但说起来顾迟还是低估了自己身体的渣渣程度。

    “师尊。”在巳时之前准时起身的长琴走到青年身旁,青年的右手上仍握着一支毛笔,但人已阖目睡了过去……头正枕在左手臂上。

    刚才唤了一声,他看见青年眼帘微动,但仍是未有睁开眼。

    青年的长相很好看,睡梦中眉宇也是舒展开的,尤其这双眼眸睁开的时候,眸中神色便极尽温和。

    长琴静静打量着眼前说是肯接纳他的人,对方身体不好,所以面容才会微带着苍白。

    “师尊。”附带衣角的轻微扯动。

    青年挣扎着半睁了眼,过了好半晌,视线才游移定落在音源处。

    有人。

    谁?

    自家徒弟。

    顾迟:“…………”卧槽他为人师父的尊严!!!

    一下彻底清醒。

    “这本图鉴你先看着,为师去取些药草过来。”顾迟把被他压了大概有半晚的书簿给救了出来,所幸被压着的一页也只是微皱,并无损坏。

    “是。”幼童的面容十分秀气,加之规矩的应声很容易让人觉其乖巧。

    但大概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顾迟才刚开始教授基础的药草辨别方法,偏偏身上的传讯玉简就来了反应。

    ‘太乙殿,要事相商。’

    又要事,顾迟心下默默叹了一口气,说好的他这个奉剑长老只是挂名的呢。

    “为师外出一趟。”

    “嗯。”虽是应承,在青年看不见的角度,长琴微敛起眉眼。与对方待在一起能可让他的心境稍趋于平和,他不太希望青年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一个‘要事相商’拖了顾迟近三个时辰,结果却只是商讨了弈剑台和剑阁位置变动……

    灵气的聚集方位这种事情顾迟大大表示他是真不懂,但委婉表达了自己不擅此事却无效之后,他只能再硬撑着听完掌门与其他长老的学术讨论。

    而终于回到天缈峰的时候,顾迟发现自家徒弟被七、八个同样着门派服饰的年轻弟子围住……

    那什么,你们堵着我徒弟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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