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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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庄观的大门前,江衍琛师徒四人集体陷入了沉默。

    “师父,咱们,不好再进去了吧?”猪八戒小心翼翼的开口。

    佛道毕竟两家,没道理在人家家这里住那么久啊。

    江衍琛拖着下巴沉思了一会道:“走,要不咱们去陆程家的小房子里住着?”

    陆程的小草屋还是十分的简陋,静静的立在那里。看着人来,看着人走。

    院子里的小鸡仔们也被他放走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几只躲在小篱笆后叽叽喳喳的啄着食,就好像主人还在这里似的。

    江衍琛率先打开门,也就那么几天的功夫,桌面上已经落了灰。

    沙和尚这个时候倒很有眼力见的跑过来擦了擦灰,搬了个小板凳让江衍琛坐了下来。师徒四人整理了一下房间,拿出了干粮啃了啃。

    孙悟空坐不住的四处转了转,江衍琛只好无聊的在床上躺着。沙和尚和猪八戒坐在门口嘻嘻哈哈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倒是精神好得很。

    “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他翘着二郎腿困惑的盯着屋顶,几乎要将屋顶射出个洞。

    “哈哈哈哈哈……”门口,猪八戒一拍大腿,对着沙和尚笑成了了一个煞笔。

    江衍琛脑袋中灵光一闪叫道:“悟能!悟净!”

    “师父,怎么了?”猪八戒伸头过来问道。

    “你们给陆程变的容貌,可以维持多长时间?”

    “咦?”猪八戒和沙和尚对望了一眼,掰开指头算了算,“好像,也没几天了?”

    “也就是说,陆程的大限将至?”江衍琛果断挖出了关键词。

    猪八戒愣愣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好像是的。”

    江衍琛:“……”所以,陆程快死了?清风能不做点什么吗?这样想来,任务失败的可能性比较高啊?失败了他可以从万寿山走出去吗?有些无奈的想到,他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白天一来一回的折腾,江衍琛真有些累了。闭上眼睛不一会,他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坐着一条白龙在天空上飞着,突然一道金光打了下来,洪亮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骗子!”

    “骗子!”白龙一个翻身将他狠狠甩了下去。

    风呼呼从耳边刮过,他从亿万高空往下坠落——

    “噔”的一声巨响,炸开在他的耳边,红绸飞天,战袍威风,带着金箍棒,义无反顾的随着他一同跳了下来。

    “噔——”又是一声响。

    “咣当。”

    江衍琛打了个激灵,突然惊醒了过来:“什么声音?!”

    猪八戒和沙和尚两人躺在地上睡的正香,孙悟空早已拿着金箍棒站在了门后,听见他的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比了个嘘声的动作。

    已经有些腐烂的木门缓缓被推开,一双手先伸了出来。

    “何人?!”孙悟空扬声道,同时拉住那只双手,一把将其扯了过来。

    “陆、陆程?”

    是陆程没错了。他还穿着那身纯阳的校服,头发却很是散乱,细密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流了下来,蜡黄的脸色彰显着他现在极差的身体状况。

    江衍琛从床上跳了下来,扶住他:“陆程?你怎么了?”

    “咳咳……”陆程经不住这两下折腾,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我被、我被赶了出来……”

    “为什么?”江衍琛紧张道,他想要将陆程扶到床上,却在碰到他手的刹那忍不住缩了回来。那手,冰冷的温度,就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人。

    “我、我想偷人参果……”陆程喘了口气,即便有人扶着也开始摇晃起来,“清、清风,是个狐狸……他……”

    江衍琛一脚踩在了猪八戒的肚子上:“起来!”

    猪八戒抓住旁边的沙和尚,满脸惊恐:“怎么了?”

    “快把陆程带到床上去!”江衍琛扬起眉毛,陆程的身体状况已经很难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既然如此,他就自己去探个究竟。

    清风是个狐狸,呵,那么就让他亲自去会会,这个敢出现在五庄观的狐狸!

    拿起九锡杖,江衍琛就要走出去。月光铺洒一地银辉,孙悟空抱着金箍棒静静站在月光下:“我和你一起去。”

    “好。”

    五庄观外竹林飒飒,颇有些肃杀的气氛。

    江衍琛笑了一下突然道:“清风是个狐狸,你怎么看不出来?火眼金睛呢?”

    孙悟空冷哼一声:“他身上有淡淡的仙气,又不是妖怪,我怎么看得出来。”

    江衍琛带着笑睨了他一眼:“进去吧。”

    孙悟空抬头看了看,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江衍琛的腰:“我带你上去。”

    “……”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温度,他有些欲哭无泪的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个手,喂,自己有扶摇直上啊喂!

    “陆程说他想偷人参果。”成功翻过了墙头,孙悟空开始四处打量,“我们去找那棵树。”

    江衍琛点了点头,跟着他的身后向后院跑去。后院的门洞上安了扇门,门上还上了把锁,孙悟空挠了挠头,吹了口气,那锁砰砰地自我挣扎了一番,蓦地松了。

    后院正中间有根大树,正是青枝馥郁,绿叶阴森。而就在树下,正盘着一只雪白的狐狸。

    白白的,就像是刚落在地面上,没有任何人踩踏过的雪。

    “原来就在这里。”孙悟空笑了一声,“看来今日我们也要为镇元子清一清自己家的后院了。”

    白狐狸坐在树下,原本是闭上眼睛,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缓缓站了起来。幻化成一道白光,原本那黑发青衣,风骨淡漠的清风又变了回来。

    “清风道长,今日深夜到访,小僧实在有些问题想要你解答一下。”江衍琛轻轻拦住了孙悟空,朗声道。

    “陆程。”清风背对着他们,抬起头,轻轻念出了这个名字。

    江衍琛一怔:“你知道?”

    “我认得。”清风看着人参果,轻轻开口,“陆程。”平平的两个语调,偏偏他念出了百转千肠。

    孙悟空眯起了眼睛打量着树下的清风:“你就是那只狐狸。”

    “我娘猎了一只狐狸回来,没两天,家里闯进来了一只狐狸咬伤了我爹和我。”陆程的话突然跳到了江衍琛的脑中,他有些错愕道:“你是那只狐狸?”

    清风转过身来,淡淡看着他们:“那狐狸是我父母。”

    “还是一只小狐狸。”孙悟空轻笑了一声,“这也算是因缘果报了。”

    “我早就认识陆程。”清风垂下眼眸,缓缓的诉说,“没错,那时候我还是一只小狐狸。”

    “山下有个人家,身在山里的我们从未见过他们。我会钻到树上,偷偷观察着那家人,而那家人里有个小男孩。”

    “他大概是不怕我的。烧鸡,白酒,花生米,悄悄放在树下——我猜,他是很早就发现我了。”清风摇着头轻轻笑了出来。

    “直到,他的娘亲杀了你的娘亲。”江衍琛替他说出了这句难以说出口的话。

    笑声停止了,所有的表情都从清风的脸上隐去。

    “你跑到了五庄观,拜了镇元子为师,倒开始一心修道起来。”孙悟空接道。

    “我猜,小道士大概是六根未尽,余情未了吧?”孙悟空似笑非笑的说出了当初见到清风时,说过的那句话。

    清风挺直了身子,昂着头,不知道是说给他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师父留我在这里,就是为了看管人参果,这是命令,也是我的任务。”

    “师父——”远远地一个声音传来,江衍琛疑惑的掏了掏耳朵,幻听?

    “小心!”站在他身旁的孙悟空一把将他扯了过来,同时,重量级的东西从天而降,正好砸在了他原先站着的地面上。

    猪八戒和沙和尚就像骑着飞天扫帚一样骑在九齿钉耙上,依次从地上爬了起来。

    江衍琛抽动着嘴角:“你们来干嘛……”

    “师父,陆程他好像不行了啊。”猪八戒汇报道,“他让我们传话给你。”

    “……你不能等我回去再说啊!”江衍琛一脸崩溃的咆哮道。

    “可是我怕迟了啊。”猪八戒挠了挠头,有些委屈道。

    “陆程让我们对你说‘谢谢你’。”沙和尚有些同情的看了猪八戒一眼,开始认真转述陆程的话。

    “他还要我们跟清风道长说一句‘对不起’。他不该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同时,也很谢谢清风给他的照顾,让他度过了快乐的日子。”

    “虽然也就那么几天。”猪八戒连忙补刀。

    陆程到底是动了心底的欲念。他想活着,想和清风在一起,所以才想要人参果。人参果是他不该肖想的东西,清风又何尝不是呢?

    黄黄的星点在江衍琛的视线中出现,它们越聚越多,越聚越多,汇聚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对着江衍琛挥挥手,好像在微笑,又带着无限眷恋的看了看他的身后,风轻轻一吹便散了。

    “恭喜侠士完成陆程‘临终愿望’!”

    “恭喜侠士升级!”

    系统接连的叮咚声响起,江衍琛从恍惚中回到了现实:“清风,你是狐狸,所以,你知道该怎么救陆程的,对吗?”

    清风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我不会救他。”

    “这是他欠我的,这辈子。”

    “他欠你的?”江衍琛有些不可置信的反问。

    “是他的因,种下了我的果。”清风握紧了拳头,“就要他来偿还。”

    “所以?”

    “完成师父交代的事情,看管好人参果。待师父回来后,我就可以成为散仙,随师父上界去。”清风开口,“这辈子的事情已了。到时候,我会去找他……我、我会找到他的下辈子,没有因,没有果,干干净净,重新开始。”

    话说到最后,他的眼角挂着化不开的悲伤,而嘴角却微微上扬了起来。

    “重新开始?”站在江衍琛身旁的孙悟空突然冷笑出声,“找到他的下辈子?那么,你可知道他下辈子会是个什么东西?!”

    金箍棒在他手上发出不寻常的光芒,孙悟空扬起金箍棒,飞身冲向人参果树,厉声道:“守的什么人参果?当的什么散仙?!愚昧!迂腐!今日,我便要替你铲除了这因,了结了这果!”

    “砰”的金箍棒砸去,孙悟空纵着云头,乒乓一下,那树晃了晃,簌簌落下了许多叶子,接着倾身一歪——

    “不要!”清风大喊。

    潇潇风下,孙悟空立在云头,直指着清风冷冷道:“修的几年道,还不是肉眼凡胎,看不明白!”

    他对着清风,又像是对着自己说道:“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你在乎的那个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什么下辈子。下辈子的那个他,也不是他,更不会是你在乎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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